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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渡秋思 完结+番外 (宋幽晚)


  穆倾容像突然失了全身力气般,往身侧一歪,嘴角也溢出血来,耿封尘一弯腰,将人横抱而起。穆倾容虚弱道:“你身上还有伤,就不要……”耿封尘道:“皮外伤,不碍事。”看着穆倾容这一身剑伤,连衣服都被染成了红色,不由得心里一痛,又带着些焦急抱着人往外疾步而去。
  追灵宫外,张彦鹤早已等了许久,见二人出来,立刻上前道:“都没事吧?小穆儿你……你的噬心蛊……”说完,赶紧摸上穆倾容的脉搏。张彦鹤惊讶道:“没……没发作?”穆倾容淡淡点了点头,道:“师伯就是担心这个才不进去的么?”张彦鹤道:“我是怕一进去就见到你的……”穆倾容淡淡一笑,道:“回去吧……”张彦鹤点头,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又再次诊了脉,穆倾容此刻倒使不出力气来挣脱,只好无力道:“师伯,我们先回去,好么?”张彦鹤缓缓放下手,一张脸瞬间惨白,瞬也不瞬盯着穆倾容看。耿封尘心里一惊,道:“怎么了?容儿可是有什么问题,是不是伤得太重……”穆倾容扯出一抹笑来,道:“好在没伤到要害,虽然重,回药林谷慢慢治吧,总有一天会好的。”张彦鹤依旧死盯着人看,一双眼睛里阴郁的有些可怕。耿封尘又不放心的看着张彦鹤,急道:“是真的么?张师伯,您说句话……”穆倾容带着些哀求看了看张彦鹤,张彦鹤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一行人在沥州地界处汇合着一同回了药林谷,穆倾容伤口到处都是,但好在并没伤到筋骨,耿封尘这才微微放了心。
  耿封尘端着药碗进来时,穆倾容正坐在窗前发愣,见了来人,展颜一笑道:“阿尘。”耿封尘应了一声,道:“师伯熬的药,趁热喝了。”穆倾容接过来,一口气喝了。耿封尘皱着眉,不放心道:“师伯看上去很生气,又很难过,问他,他又不说,你……你没什么事瞒着我吧?我这心里,总是很不踏实……”穆倾容凑近身去,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前,微微一抬头,轻轻吻上了耿封尘的双唇。耿封尘一愣,心里像被灌了几大桶蜜似的,又甜蜜又沉重。穆倾容缓缓放开耿封尘,笑道:“药太苦,分你一点。”耿封尘也笑了笑,道:“你可以多分一点。”穆倾容笑容更深,又凑了上去。耿封尘受宠若惊,又还是不放心道:“容儿……你……你怎么了?”穆倾容轻声道:“阿尘,我放下了,你还肯要我么?”耿封尘大喜过望,又不敢太大声笑出来,生怕声音稍微一大,就会打碎此刻这份美好,只好小心翼翼道:“你说真的?”穆倾容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耿封尘缓缓长舒了一口气,慰叹道:“这真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我真不敢想,容儿,我怎么觉得那么不真实呢。”穆倾容又主动凑上去,轻轻吻住那一片柔软。耿封尘怕穆倾容身上的伤口裂开,便伸出手来,轻轻扶着穆倾容,细细密密的亲吻着怀中之人。“十年啊,日子终于有了点盼头。”耿封尘在心里叹道。
  耿封尘极尽缠绵的亲吻着怀中心爱之人,好像要把十年来的感情都宣泄出来,但又顾及着穆倾容的伤,耿封尘只好死命压制着,轻轻松开穆倾容,微微喘了喘粗气,面色有些潮红,穆倾容温声道:“阿尘,你要是想……我……我可以……”耿封尘笑着打断道:“不可以,你还有伤呢。”穆倾容道:“我不疼。”耿封尘宠溺笑道:“我疼行不行?我心疼。”穆倾容便不说话了。耿封尘生怕穆倾容再说些什么撩拨人的话来,让自己克制不住,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你是如何知道是他的?”穆倾容淡淡道:“能仿制千草丹,说明此人身上定有过人之处,穆少唯自小便嗅觉灵敏异于常人,再加上他收着灵儿的珠钗……我记得灵儿曾说过,她的珠钗掉在穆云山庄便怎么也找不着了……”耿封尘叹道:“他与穆少临是同一个父亲所出,怎么两人差距这么大……”穆倾容似乎不愿在这些事上多做讨论,耿封尘便收了声不说了。穆倾容将头靠在耿封尘胸前,软声道:“阿尘。”耿封尘轻轻将人搂进怀里,道:“嗯?”穆倾容闭上眼睛,暖暖的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就是想叫叫你。”
  张彦鹤拿着药碗往桌上重重的一放,瞪了穆倾容一眼,怒道:“说吧,你打算撑几日?”穆倾容叹了口气,淡淡道:“两日已经是极限了。”张彦鹤眼眶突然就红了,大概是因为生气,又或许是因为难过,总之,张彦鹤指着穆倾容的手有些抖。张了张嘴动了好几下,才勉强开口道:“你……你有什么要说的么……”穆倾容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才闲话家常般道:“请师伯照看好耿易,善儿的事……对他影响很大,还请师伯对他多开导些,不要让他活在悔恨里。”张彦鹤垂着眼,面无表情道:“嗯。”穆倾容又沉默了更久,才继续道:“阿尘……”张彦鹤看了眼穆倾容道:“我瞒不了他,这事你别找我。”穆倾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张彦鹤道:“这是加了玉心粉的绝心丹,想办法让他服下吧。”张彦鹤冷哼一声,道:“你考虑得倒十分周全,这么短的时间,连绝心丹都改良过了。”穆倾容叹息般道:“有了此丹,再深的感情不到半年也能淡了,好在……只是半年……待他熬过这半年就好了。”张彦鹤接过药,冷然道:“还有么?”穆倾容从柜中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案上,道:“这里面有些医书,还有一副师父的画像,以及谷主印,都交给问心吧。”张彦鹤偏过头,翁声道:“嗯。”穆倾容想了想,道:“就这些了,有劳师伯。”张彦鹤忍了忍,道:“你呢?”穆倾容目光悠远,轻轻笑了笑,道:“我自有我的去处,就不劳烦师伯了。”张彦鹤哑着声音愤怒道:“你总不能……暴尸荒野吧!”穆倾容淡淡道:“暴尸荒野或许会有鹰鸟啄食,但埋骨于泥土亦有蚁虫腐蚀,这二者又有何分别。”张彦鹤颤抖着身子红着眼怒道:“你混蛋!”穆倾容顿了顿,不忍道:“是。”张彦鹤手一扬,几乎就要落下一个巴掌来。穆倾容闭了闭眼,却不躲不避。张彦鹤手抖了几抖,终是缓缓放了下来,痛声道:“你什么时候偷了我的戮神丹。”穆倾容答非所问道:“我原本……也不想如此,我以为我或许可以控制,可在山洞的时候,噬心蛊再一次发作,当时的情形您也看到了。若我不是事先服了戮神丹,从追灵宫出来的就不是穆倾容,而是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杀人狂魔了。”张彦鹤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又实在不知要说什么,便一闭眼,一狠心,拿着穆倾容交给自己的东西,转身出了门。穆倾容静静看着张彦鹤的背影,突然曲膝跪地,行了磕头大礼,缓声道:“倾容多谢师伯十年照顾之恩,在此,拜别师伯。”说完,又重重磕了一记响头。张彦鹤走到门口的身影蓦地一顿,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很想转身去看看穆倾容,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是没转过来,只仰着头静默了好一会,才强行逼着自己走了。
  穆倾容失踪了。
  好像在沉重的沼泽里挣扎了很久很久,久到精疲力尽,久到心力交瘁,久到人就要放弃了,这时,你突然发现脚下松了一点,你不敢太大意,更不敢太惊喜,你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上拔了拔,这才知道,原来不是错觉,是真的松了,你舍弃那一身沉重的负担,终于爬了出来,纵使千疮百孔满目疮痍,但好歹呼吸到了一口鲜新的空气,你暗自松了口气,以为终于有了点盼头,谁知一口气提着还未松完,又一脚踏进了另一个更深更黑暗更绝望的深渊里。耿封尘此刻的心境,便是如此。他早已不知跑了多久,不知跑了多远,默默地下了马,环顾四周,只觉得苍茫天地间,自己宛若一粒沙子,没有目的地,没有依托,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个人。他心里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将他的最后一丝理智吞噬得干干净净。耿封尘用尽全力将张彦鹤交给自己的小药瓶子握得粉碎,他突然很想骂人,甚至很想杀人,他心里有一腔夹着委屈的怒火,烧得他找不到任何法子发泄,他这一生好像从没流过这么多的眼泪,耿家被灭都没让他这么绝望过,他觉得自己已经穷途末路,只能缩在这一隅之地声嘶力竭地朝着空旷的四周吼道:“穆倾容!穆倾容!你给我回来!你回来!”
  穆倾容静静靠着树干,一边擦着嘴角溢出的血一边紧了紧手中耿封尘送他的梅花木簪,他想起那个冬天,耿封尘在这棵树下对他言明心意,他想起耿封尘用外袍裹着他小心翼翼地进入他的身体,他说,此生我绝不负你。他依旧记得那年,这株梅花开得格外红,格外耀眼。他想起耿封尘轻轻问他冷不冷,他不知道的是,那一日,他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暖。穆倾容将木簪缓缓移至心口处,喃喃道:“若是有来生……”穆倾容又擦了一下嘴角的黑血,心里叹道,原来所谓来生,是因着今生不得圆满,所以才寄希望于来生的。恍惚间,穆倾容好像瞧见有人对自己俯下身来,朝自己伸出手,柔身道:“容儿,我带你回家。”穆倾容嚅嗫道:“好……”意识在陷入黑暗前,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有冰冷的水珠滴在自己的脸上,他好像升进了云层里,接触到的,是一片结实的温暖,像极了那个人的胸膛,穆倾容嘴角溢出的黑血随着那一抹柔软的笑渐渐凝固,头失了力气,轻轻地往一边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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