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穆倾容十年前发生的事,耿封尘心里其实是在意的,他心疼穆倾容一身伤病,在意穆倾容藏于眼底的哀伤,可他又不想对穆倾容追问着不放,一来不想让穆倾容心烦,更多的,却是对心爱之人小心翼翼的呵护,这是他放在心尖上放了十年的人,便是半点委屈都舍不得让他承受。他不能问穆倾容,也不能问穆槿,便只好来问药林谷这嘴门最不牢靠之人。
张彦鹤被他缠得实在没了法子,打起架来又难分胜负,斗起嘴来也是不分伯仲,于是只好举手投降道:“好好好,你问你问,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耿封尘道:“前辈请讲。”张彦鹤摸了摸胡子道:“易容术!”耿封尘十分爽快的答应道:“没问题!”张彦鹤这才放了心,随便找了块石头往上一坐,道:“问吧。”反正怎么回答那还不是随自己?
耿封尘正了正脸色,道:“容儿身上的毒,到底能不能解?”
张彦鹤眉头一抬,不着痕迹地瞧了瞧耿封尘,心道,还以为你一定是先问十年前发生的事,没想到最关心的是他身上的毒?张彦鹤道:“那毒是肯定不能解的,不过也不碍事,他身上常备着药,发作了吃几颗就好了,死不了人。”耿封尘默然了片刻,道:“哪个混蛋对他下的毒?”张彦鹤立刻跳起来,大声嚷道:“你才混蛋!他师父给他下的,还能害他么!再说那天眼也算不得毒药!”耿封尘追问道:“为什么对他下这个天眼?”张彦鹤已经在后悔自己没沉住气了,有些泄气道:“反正……不是害他,而且死不了人,下一个问题!”耿封尘点点头,不再追问,又道:“那他割腕放血治的又是什么?”张彦鹤这回小心了,想起之前耿封尘好像问过那是什么毒……张彦鹤于是道:“毒!”耿封尘不在意的笑了笑,道:“是什么毒?我问他他不说,他说您知道。”张彦鹤瞪着眼惊讶道:嗯?他这么说的?”耿封尘脸不红气不喘的点头道:“是啊。”
张彦鹤在心里把穆倾容骂了好几遍,自己编不出便赖在我身上,实在可气!我上哪去给你编个毒药出来!
见张彦鹤不说话,耿封尘也不急,只静静地等着,张彦鹤拿眼瞥了瞥耿封尘,耿封尘立刻露出一个十分友善的笑容来,张彦鹤立刻收了目光,摸了摸鼻子,一双黑色的眼珠滴溜溜的四处乱看,最后将目光停在石桌上,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道:“嗯……此毒……乃是……卓石丹!对,就是卓石丹!”耿封尘半信半疑,道:“他是怎么中的这毒?”张彦鹤略显心累,无力道:“我怎么知道……”耿封尘于是换了个问题,道:“那他,是怎么来的药林谷?”张彦鹤破罐子破摔似的道:“捡来的!”耿封尘笑了笑,道:“张前辈没说实话,您上回可不是这么说的。”张彦鹤奇道:“我上回……不是这么说的么?那是怎么说的?”耿封尘依旧笑着,道:“我倒是更相信您上次说的那个答案。”张彦鹤有些心虚道:“啊……对对对,我记错了……”耿封尘收了笑,道:“所以,他真的是……”张彦鹤正欲答话,突然心中一咯噔,他什么时候说过穆倾容的事!张彦鹤一拍石桌,怒道:“好小子!你诈我!”耿封尘见此法无效,便也不再多言,对张彦鹤拱手道:“前辈勿怪,我只是……”张彦鹤故作气呼呼的摆了摆手,逃也似的跑了。
连着几日,张彦鹤一见着耿封尘,就好似见了鬼一样,老远瞧见就跑!谁都拉不住!穆倾容奇怪问道:“师伯这是什么了?”耿封尘推着木轮椅慢慢的走,眼都不往张彦鹤那边瞧,漫不经心道:“大概做什么亏心事了吧。”时值黄昏,金红色的夕阳在山尖上要落不落,碧潭上波光粼粼,夕阳的余晖撒在湖面上,跳动着柔和的光芒。碧潭四周各种药花开得争奇斗艳,满地繁华。微风中带着湖面的凉爽,夹着花草的芳香,吹在脸上,自有一番惬意。一时间,二人都未说话,只静静地享受着这样舒适安逸的一片宁静。
直到夜深了,耿封尘才回到自己的住处,看了看趴在窗台上气息奄奄的信鸽,心道还得再去向穆倾容要一颗千草丹才行。然而在看到字条上的信息之后,耿封尘却再也笑不出来了,一双如鹰般的深眸里,像有什么东西迅速灰暗下去,眼底深处却涌动着夹了些心疼的担忧。天眼。原来是这个意思……
第24章 似是故人来
耿封尘看着这碗黑漆漆的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药,皱了皱眉,这些日子,光是看着就想吐,更别提闻了,所以当看着穆倾容面不改色一口气将药喝完,耿封尘心里升出十二分的佩服。
穆倾容笑着接过耿封尘递过来的蜜饯,道:“你在药林谷呆了许久,就不担心秋儿么?”耿封尘道:“有王老头在,又有你的‘医书’,秋儿的病不用担心。”随即,又带着些委屈模样道:“你是不是嫌我?要赶我走?”穆倾容早已见怪不怪,故作沉吟道:“嗯。”耿封尘不由得笑得咧开了嘴,还会哄人了?有进步!穆倾容随随便便嗯了一声,在耿封尘看来,便是打情骂俏般的甜蜜,耿封尘在穆倾容身后将人一把环住,下巴抵在穆倾容的肩头,翁声翁气道:“你赶我走我也不走,此生我要跟你生死相依,不离不弃,海枯石烂,天荒……”穆倾容笑着轻轻一拍耿封尘的额头,道:“贫嘴。”耿封尘一副吃痛的样子,唉哟哟的乱叫,惹得穆倾容忍俊不禁。
在门外的孙门长,捂着酸到要流口水的腮帮子,抬头望了望天,心道:“来得太不是时候了……”然而再不是时候,事情也总是要说的,孙门长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谷主啊~”这一嗓子喊完,碧潭边在树上乘凉的鸟呼啦啦的一齐飞走了。孙门长对此很满意,心道推门进去的话应该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吧。果然,一进去,就见穆倾容端坐在案前,耿封尘……依旧腻在自家谷主身上,大半个脑袋靠在人家胸前,此刻正一副被打扰到的样子,极其不快的盯着自己看。孙门长在心里冷笑一声,心道:“看你一会还能不能这般嚣张。”于是孙门长正了正脸色,对穆倾容道:“谷主,您未过门的夫人来了,要不要我派谷中门徒出去迎迎?”
穆倾容:“……”
耿封尘果然变了脸色,坐正了身子,盯着穆倾容道:“什么夫人?”
穆倾容:“……”我怎么知道?
孙门长面带不屑,道:“只许您娶妻生子,不许别人有家有室?”
耿封尘看都不看孙分,对穆倾容道:“我从未娶妻生子,秋儿是避尘楼门徒的孩子,因父母都不在了,我才收养他的。”
穆倾容倒是没料到会是这样的,虽已经接受了千秋是耿封尘的亲儿子,但陡然听到事情并非如此,他心里竟不自觉的升出一丝窃喜。穆倾容小心翼翼的藏好着这份喜悦,不敢露出丝毫,又对孙分道:“我竟不知,我什么时候有夫人了?”孙分两手一摊道:“我哪知道,那女子就是这般说的,现在,人估摸着也快到了。”
果然话音刚落,门外就有暗卫求见。穆倾容理了理衣袖,准备出门,却被耿封尘一把拉住,穆倾容奇怪的回头,看了耿封尘一眼,耿封尘不由分说把穆倾容一把按在木轮椅上,穆倾容奇道:“我如今恢复得差不多了,为何……”耿封尘硬声道:“不为何,你坐着便是。”也不管孙分怪异的眼神,推着穆倾容便出了门。
直到见了院中之人,穆倾容才明白了个大概。凤悠然与凤潇影并肩站着,见了穆倾容,二人皆是一惊。凤潇影还未来得及说话,凤悠然已经红着眼眶冲到了穆倾容身边,伸着手指着穆倾容的双腿,又看了看穆倾容,心中千言万语,一时间竟都说不出来了,穆倾容静静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见其一身红色婵纱,鲜艳夺目却不显俗气,纱衣漫漫,珠玉垂腰,处处显着华贵,白皙的鹅蛋脸上,一双丹凤眼自带霸者风范,倒是比十年前更加惹人注目,穆倾容几乎不能将眼前之人跟十年前那个我行我素任性而为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耿封尘实在看不下去了,很不合时宜的干咳两声,穆倾容回了回神,凤悠然却依旧万般心事的看着穆倾容,白玉般纤长的手指慢慢抚上穆倾容的苍白的脸,百转千回地只一声:“穆郎……”
穆倾容:“……”
耿封尘完全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一把将人的手拍下来,冷声道:“凤小姐,男女授受不亲,您自重。”
穆倾容半晌才从穆郎二字中回过神来,缓声道:“悠然。”
凤悠然随着这一声,眼泪立刻止也止不住的掉下来,凤悠然伏在穆倾容腿上,任眼泪横七竖八的流了一脸,痛声道:“穆郎,我万没想到你还活着,还能再听你唤我一声悠然,这十年,我日日夜夜的受着对你的相思之苦,太久了穆郎,太久了……”
穆倾容轻轻扶了扶,软声道:“悠然……你先起来……”
凤悠然哪里肯听,依旧跪伏在穆倾容腿上,忍也忍不住的哭。
耿封尘斜着眼,对身后一声不吭的凤潇影冷然道:“凤少主,你不管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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