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歇吧,你都多少日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凤清端了碗粥放在他面前柔声劝道。
“墨军主帅到底是谁?为何我其瞧不出他的用兵风格?”景明有些烦躁,他长叹一声道:“都怨我未注意这个西边的邻国,导致我倾损失大片河西地。”
“这怎么能怨你呢?”凤清皱眉,他道:“我就不喜你何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景明将头埋进手掌中,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凤清眼眸闪了闪,他上前碰了碰景明的肩膀轻声道:“你先莫慌,我已派人前去探敌营,很快我们便会知道墨军主帅是何人了,这阵子墨军暂无动静,你不用这么紧张。”
景明身子动了动,他抬头看着凤清,眼眸闪了闪,伸手将他拉近怀中,吻了吻他的鬓发轻声说:“对不起,适才我对你态度不太好,我错了。”
“啧……”凤清拍了他一巴掌道:“又说这话,我哪里怪你了?”
景明握住凤清的手,将头靠在他肩头,这几日一直紧绷着神经,这会放松下来,深深的倦意涌上来。
凤清推了推道,柔声道:“先别睡,喝了粥,沐浴之后回卧房再睡。”
“好。”景明点了点头。
夜未央,繁星点点镶嵌在黑绸缎般的夜空中,凤清看着景明熟睡的眉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人即使在睡梦中也是皱着眉的,又在替倾国担忧了。
凤清伸手轻轻抚平景明紧皱的眉头,凑上前吻了吻他的薄唇,凤清突然很想带着景明一走了之,二人自此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任诸侯国们闹翻了天,他们也不再过问。
这是第一次,凤清看到了天下这盘棋有多么诡秘莫测,他感到了深深的乏力与无奈。
为了景明他放弃了原本计划好的熙国,来到墨国,自此,所有的事情都偏离了他最初的设想,他也没有了最开始的客观与无情,因为一人,纵使他知倾国并不是最优的选项,他仍然义无反顾地走了下来。
那日来送别他时,年仅十四岁的苏珏对他说——“师兄怎能如此戏说天下?”
凤清自嘲地笑了笑,那时的自己自认为自己刀枪不入,没有七情六欲,不曾想世事无常,他遇到了景明,遇到了这个让他深深眷恋着的将军,所有的一切变的不一样了。
“阿清……倾国不能被灭……”景明皱着眉呢喃。
凤清回过神,唇边勾起苦涩的笑容,其实就算派去探敌营的人没有探出什么究竟来,墨国的主帅他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
当年楚王罢黜相国,昭文君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凤清那时就觉得不太对劲,本想派人暗地里细查,未曾想景明要出征北疆,追查自家师弟一事就此搁置,等自己终于腾出手时,墨军已经连拔五城。
当初对楚王的举动十分不理解的疑惑也随着墨国渐渐强大走近中原诸国的视线内而慢慢解开来,消失的昭文君只能是去了墨国。
那么问题又来了,楚云祁绕了这么大一圈,目的是为了让墨国强大起来然后牵制倾国,此策看似高明,实则十分危险。
因为墨国是一个国家,不是楚国的军队,其中不可控的因素实在太多,楚云祁培养墨国,相当于是养了一只老虎在自己身边,很有可能会养虎为患,最终被自己亲手养大的老虎咬死,那么,苏珏与楚云祁是怎么计划“养虎”来确保计划万无一失,并且让墨国时刻处在楚国掌控之中而不被反咬一口呢?
凤清皱了皱眉,任他怎么想,都无法相通其中最关键也最幽微的一步。
夜渐深,夏虫在草丛中聒噪地鸣叫着,衬得整个夜晚更加寂静,凤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凑上前吻了吻景明的薄唇,窝在他怀里,就这样吧,只要景明在自己身边,其他事都随意吧,他不想去想也不想去争了。
月光透过窗纱照射进来,将军帐中,二人相拥而眠,缱绻了时光。
下一世,祈求景明不再活得如此沉重,二人闲话桑麻,平淡度日便好吧。
倾国国都曲阳。
相国卧房内还亮着一盏烛火。
“这墨国攻伐得可真是时候,那个愚蠢的倾王毛毛躁躁地派景明率军镇守河西,连带着把凤清也给支走了,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客卿陈逸狞笑着,三角眼里透着贪婪的精光。
惠文坐在上位合着眼眸,嘴角勾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父亲,我们何时发动兵变杀进倾王宫?”惠瑜搓了搓手,满脸都是迫不及待的表情。
“再等等,为确保万物一失,等楚王那边回了消息再说。”惠文沉声道。
“啧……倘若楚王反悔了呢?再说了,这是我们自家的事情,让他一个外人干涉有些不太好吧。”惠瑜皱了皱眉。
“蠢材!你急什么?!”惠文骂道:“十万精兵还在景明和凤清手中,若何他们正面冲突,你有几分把握能赢?!”
惠瑜缩了缩脖子,讪讪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惠文顺了顺气沉声道:“凤清和景明我们必须逐个击破,老夫得好好想个法子,确保万无一失地除掉他们二人,尤其是景明。”
“父亲大人圣明!”惠瑜点头道。
惠文得意地看了惠瑜一眼,慢条斯理道:“年轻人,做事情不要总这么毛毛躁躁的,老夫吃的盐可比你吃的饭还要多。”
惠瑜一边点头,一边应和道:“父亲教训的是。”
楚国鄢城。
身着王服的楚云祁坐在黑玉做成的书案旁,批阅着大臣们递上的奏折,他没有戴十二旒冠,一头墨发干净利落用玉冠束起,微微低着头,烛火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剑眉斜飞似入鬓,深邃的眼眸里氤氲着看不懂的笑意,薄唇微抿,整个人不怒自威,在睥睨天下之气中蕴含着不属于他年龄的沉稳,张仪暗暗感叹——此人定会叱咤风云,在这大争之世写下在宏伟的一笔!
“先生请坐,不用拘束。”楚云祁放下竹简,抬头对立在阶下的张仪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
“臣谢过我王。”张仪回过神,振袖行礼后便在楚王左下首跪坐下来。
张仪废话不再多说,直入主题,将倾国惠文密谋策反一事尽数道来,楚云祁一直沉默着听着一言不发,等到张仪说完,他才笑了笑道:“先生以为如何?”
“陈兵倾楚边境,佯装攻倾,景明定会率军回都护王,河西那边昭文君陈兵虎视眈眈,景明凤清二人定会留下一人镇守河西,只要将二人分开,剩下的事情惠文会帮我们处理的干干净净,我王不用给惠文任何书面回信,只许将楚兵陈兵边境,他会明白的。”张仪道。
楚云祁挑了挑眉,起身走至张仪面前,张仪慌忙起身拱手行礼,楚云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几日先生为楚奔波甚是劳累,寡人命你尽快回去,好好歇息歇息。”
“诺!”这几句家常话把张仪说的心里暖烘烘的,他拱手行大礼道。
楚云祁笑了笑,扶起他道:“回去吧。”
第50章 知我者谓我心忧
商烈王二年七月底,楚将范夤率领十万楚军陈兵倾楚边境,厉兵秣马准备着攻打倾国南边的绥阳。
其他诸侯国看到倾国西、南两面受敌,纷纷落井下石,北面的陈国起兵夺回了被倾国攻占的汉城,姬国准备插手攻打倾国东边的郭城,就连一直潜心变法的熙国也摩拳擦掌想要捞点好处。
一时间,倾国四面受敌,陷入绝境。
倾国国都曲阳,惠文将前方不断送来的战报压下不理睬,打着“征兵护王”的旗号忙着将惠氏一族的兵力源源不断地向国都曲阳征调。
河西十万墨卒对倾虎视眈眈,死咬住倾军主力不松口,东面陈、姬两国扩充自国疆土忙得不亦乐乎,熙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密切注视着中原的风吹草动,楚国还算仁义,未曾落井下石,只是陈兵倾楚边境,未曾发兵攻城。
令中原诸侯国诧异的是,倾国身陷如此危难之际,倾王却从未下令召回带重兵镇守河西的景明回都勤王。
惠文的兵征调得差不多了,万事俱备,只等倾王下诏召集景明回都,可是他左等右等也不见倾王下发任何诏令,这几日倾王干脆不上朝,整日里将自己关在恢弘华丽的宫殿内,夜夜笙歌,醉生梦死,对朝政等一干事不闻不问。
太史王雍心急如焚,多次前往倾王寝宫谏言均被侍卫拦了下来,倾臣们心灰意冷,半数以上的臣子已经开始暗地里收拾行李,一旦曲阳攻陷,他们便卷铺盖走人。
“王上!老臣请求王上再见老臣一面啊王上!”太史王雍跪在寝宫前的台阶上,不住地磕着头。
身着盔甲的侍卫站在寝宫两侧,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对太史王雍的举动视若无睹。
太史王雍年过半百,他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散在前额,额头由于磕头的力气过大,裂开一道血口,鲜血正向外冒着,淌过他沧桑的脸庞。
在倾文王执政时期,王雍便是官至太史,说起来他算是侍奉两代君王的老臣,平日里倾王对他异常敬重,在此家国危难时刻,相国惠文将前方战事压住不报,众臣更是离心离德,经历过倾国全盛时期的王雍不甘心倾国就此败落,他每日都会来倾王寝宫前跪着,祈求倾王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