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不差。而且炼制起来相当繁琐呢。”甄琼自豪的挺了挺胸。
赵顼:“……”
重臣:“……”
治病的丹药,跟仙丹就是两码事了。好半晌,赵顼才找回了声音:“就算如此,这丹药也该献上才是。胸痹乃致命的恶疾,宫中总要备些才是。”
能治胸痹的救命药,也用有处啊,怎能私藏不献呢?
这问题,甄琼是一点也不怕,韩大官人早就教过他了!他理直气壮的答道:“官家有所不知,这药虽然是《造化经》上学来的,但是我之前也没炼过,不知药效如何。当然要让医生仔细验过药性才行。”
这话倒是挑不出毛病,赵顼缓缓颔首:“那可验出结果了?”
甄琼笃定道:“目前吃不死人。”
赵顼:“……”
众臣:“……”
甄琼见天子面色不对,赶紧又道:“这护心丹就是救命药,并不能治病啊。只能常备着点,避免猝死,所以验药的时间也长了些,岂能草率?”
这“灵丹”,未免有点太名不副实了吧?然而这小道所说,似乎也没什么错啊。有一说一,一点也不夸大,还行事谨慎,简直像个直臣了,哪里有“妖道”的模样?
他说的轻松,站在一边的江御史可就憋不住了:“若真如你所言,何不早些献上,让太医院多制些查验药效。反倒在民间大肆宣扬?”
甄琼看了那义愤填膺的大叔一眼,奇道:“我哪里大肆宣扬了?这药难炼的很,只有我一个人能制,一不小心还会炸。谁会到处乱说啊?”
会,会炸?啥意思?那御史懵了。
赵顼也有发懵:“这丹药怎么会炸?”
甄琼赶忙解释道:“不是丹药会炸,是炼制的过程中,很可能会炸。而且威力特别大,比炸药还厉害数倍呢。”
所有知道炸药是什么的人,全都僵住了。炸药可能是开山裂石的凶物啊,比炸药还厉害的丹药,真的能吃吗?不会吃死人吗?
大殿上下,一片诡异的安静。那御史见情势不太妙,赶忙道:“官家明鉴!这小道一派胡言,谁知是真是假?!还当寻些善于炼丹的道人,以及太医院的医官,让这小道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手炼药才行!”
这话可是有些阴毒的。既然是独门秘技,岂能让旁人看着炼制?若是被人学了去,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谁料天子还没什么呢,甄琼却干脆的点了点头:“行啊,准备丹炉,我随时都能开炼。”
江御史:“……”
咋回事?不是独门灵丹吗?你就不找借口推脱一下?
御座上的天子,可不会在乎一个小小御史。赵顼见甄琼毫无惧色,也不由点了点头:“那就备好香炉,在御前炼炼这灵丹吧。”
刚刚还一身正气,满面肃容的苏颂,此刻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这小道当真出人意表,几句话就把事情带偏了。现在还有人记得被弹劾的自己,或是想要牵连的韩相公吗?也不知是谁传出“治百病”的说法,心思当真深沉。如此一来,怕有人要遭殃了。
第76章
虽说是御前炼丹, 却不会在垂拱殿。赵顼带着众臣移驾延和殿旁的水阁, 丹炉则摆在一旁的花园里。安全无虞不说, 视野还好,任谁都没法偷梁换柱,蒙蔽圣听。
当然, 有了之前炼胆水的经验,又听小道说“会炸”,赵顼不忘问上一句:“开炉时, 不会真炸了吧?”
甄琼立刻道:“官家放心, 开炉时不会炸的,就是有点毒烟。要炸也是配药的时候才炸。我少配点就好。”
赵顼:“……”
众臣:“……”
这让人怎么放心!
干咳一声, 赵顼对身边内侍吩咐道:“丹炉再往远处挪挪,搁在下风处。”说完, 他又扭头对甄琼道,“甄道长也小心, 万万不可伤了。”
天子还是很体贴的嘛。甄琼如今也算是个制酸油的熟手了,倒不太害怕炸。就是有些东西,须得用自己的才好。
想了想, 甄琼道:“护心丹原料腐蚀性特别强, 得用玻璃器皿装着才行。还有些别的器具,也请官家派人一并取来。”
赵顼:“……”
“腐蚀性”这词听起来就不怎么吉利啊。炼出的丹药当真能吃吗?然而治胸痹的救命药,又让人割舍不下,赵顼叹了口气,还是命人去取甄琼要的东西。
这些都安排妥当了, 就要找来太医和道人旁观炼丹了。太医好说,非但太医院里要来人,还要把之前验药的老太医召来,问问这段时日验出的结果。至于道士,就不太好选了。京城里就没什么特别有名的金丹门派,饶是真宗皇帝那样崇道的,也不曾服丹,谁知来人的丹术如何?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人选,赵顼便问道:“验丹的人如何挑选呢?”
韩琦道:“上清派也有炼丹的手段,本身又是符箓大宗,不如请位高功前来。”
懂得丹药,但非金丹门派,就没有利益冲突了。应当也能公允些吧?赵顼闻言颔首,命人去宫观请人。
都安排妥当了。一群人就远远坐在水阁里,准备观瞧如何炼制灵丹。
※
“天子命吾等去御前验丹?”接到了小黄门带来的口谕,上清观的住持玄远子心头一凛。东京城里这么多道观,怎么就点到他了呢?
若是以往,能被天子看重,是件与有荣焉的幸事。也是彰显上清派威名的大好时机。但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刚刚阴了那小道一把,就被叫到御前,看对方炼丹。怎么看都有些蹊跷啊!
对弟子使了个眼色,王道人赶忙一拢袖,不动声色的递了块银在那内侍手中:“敢问中贵人,天子因何选吾等呢?”
那内侍捏了捏手里的银块,放缓了表情:“仙长无需担忧。是韩相公向天子推荐的上清派,只要秉公验丹即可。”
怎么能不担心!
听到“韩相公”三字,上清派几人背上都冒出了冷汗。为了排挤那小道,他们可是散布消息,让韩相公的政敌拿住了把柄。转头就被韩相公荐到御前,能是好事吗?
这可怎么办?王道人六神无主,看向师父。玄远子倒是沉稳些,微微一笑:“既然是天子传唤,老道亲去好了。”
比起弟子们,还是他去稳妥些。不敢怠慢,玄远子换了身衣冠,带着两个徒弟,前往宫城。
身为在上清派在东京的主事,玄远子的卖相自然也是上佳,鹤氅翩翩,黄冠高挑,还有洁白须发,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来到御前,让众人眼前均是一亮。
赵顼含笑道:“有劳道长走这一遭。朕知上清派精通符箓,不知诸位可擅长丹术?”
玄远子微微欠身:“启禀官家,老道幼时也习过丹术,只是此法假外物,不能精深,这才转修符箓。”
符箓门派对于金丹术的态度,赵顼并不觉得奇怪,反倒认为如此更好。若是来个金丹门派,说不定会嫉妒甄道长,恶意诋毁,或是为了回护炼丹术,欺瞒矫饰。换个不相干的门派,想来也稳妥些。
“如此甚好。今日甄道长要炼制一味灵丹,须得懂丹术的人在旁观瞧才行。还请道长代劳。”赵顼指了指院中摆着的丹炉,笑道。
竟然不是查验丹药,而是看炼丹的过程?玄远子心头一凛,警醒起来。这可有些不对啊。若真有什么灵丹,又岂能随便让旁人看了去?他丹术虽然不是太好,但是记性不差。若是让他看了炼丹的过程,顷刻能学的七七八八,对那小道,可是个折本的买卖。
还是韩相公别有深意,想要试探背后下手的究竟是不是上清派?
偷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神色如常,看不出端倪的韩相公。老道神色一凛,郑重道:“贫道谨受命。”
今天是万万不能使坏了,看那小道炼丹,也不能瞧的太细,以免让韩相公生出疑虑。只要行事大度,不留破绽就好。
老道持着拂尘,摆出了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走到庭中。甄琼已经等了好久了,见人终于到了,不由舒了口气:“你坐这边就行,一会记得闭气啊。”
闭气?玄远子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问,甄琼就戴上了口罩,一挽袖子,开始点火炼丹。
玄远子脸都绿了。怎么还戴个布巾遮面?对了,闭气!莫不是有毒?也顾不得什么仙风道骨了,他赶忙也举起袖子,遮住了口鼻,心头大骂。烟气都有毒,这忒么算什么灵丹?
然而心里惶恐,他也不敢挪开视线,就瞅着那小道跟个伙夫一样又是扇风又是翻炒,忙得不亦乐乎。
还真有毒烟啊。看着甄琼又把布巾戴上了,赵顼也松了口气。好在他有先见之明,早早让人把丹炉摆远了。唉,这甄道长什么都好,就是炼丹总是不知所谓,看着怪吓人的。
收回视线,他对刚刚进宫的老太医道:“马翁这些时日验看护心丹,不知可验出了药效没有?”
马老太医七八年前就已经离开了太医院,但是医术并不减当年,还擅长治心疾,也是名声在外的神医。面对天子垂询,他也不做隐瞒:“那护心丹,老朽寻了七八个病患试药,效果当真不差。心痛发作时,只要压在舌下一丸,就能缓解病痛。有一例面青脉弱,险些猝死,连吃三丸,才救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