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邈微微一笑:“你吹嘘自己炼制的药灵验,天子如何能信?自然得别人告到天子面前,你才好为那灵药正名啊。”
还有这么好的人吗?甄琼都快感动了:“那可的谢谢他!”
这话让韩邈失笑:“谢他作甚。会在天子面前告御状的,都不是好人。得狠狠打了才行。”
原来是告御状啊。甄琼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困惑的挠了挠头:“他们是不是没用过药?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酸油的效用可是一顶一的好啊。连这都要告到天子面前,是觉得家里不会有人患病吗?
“那些跳梁小丑,岂会知道你的才能?”韩邈顿了顿,又道,“只是‘酸油’这名字太不雅了,还是改叫‘护心丹’更好些。”
“都听邈哥的!”这点小事,甄琼还能不答应了?
见他把话都听进去了,韩邈才放下心来,调笑道:“为了琼儿的事儿,我可操碎了心。你还整日有家不回,得好好犒劳我一番才行。”
嘿呀,这个简单。甄琼环住了韩邈的腰,把唇凑了上去。忙了这么多天,回来就听到好消息,可不要痛痛快快来上一场吗?
韩邈笑了,噙住口中的温软,把人压在了一旁的矮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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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参早朝的大臣们就骑马乘车,赶往内城。禁门外,全是白纸糊的灯笼,宰臣之下,都要在灯笼上写出官职,弄得整个皇城都是被灯海笼罩。漏院前挤满了卖早点的摊贩,喧杂一片,热粥酥饼的香气飘得老远。
都是四更天就出门的,在这寒风萧瑟的冬日,谁不想吃口热乎的?怕弄脏了胡须,苏颂就让下人卖了一份羊肉馒头,趁热填饱了肚子。等漏院开门,再喝角清酒暖身,就可以撑过早朝了。
这些日,他心情着实不差。造炮虽说没什么进展,但是甄琼在军器监的一通捣鼓,确实出了不少好物。不说铜铁都有增产,只说那“焖钢法”制出的宝剑,就让人赞叹。器身成型后,涂上大酱,以木炭泥土掩埋,焖上些许时候,再出炉锻打,就能让剑身覆上一层繁复花纹,锋锐无匹。
这便是“镔铁”了!以往唯有波斯商人进贡的宝刀,才有如此成色。谁料甄琼指点一二,就能在军器监内制出。
如今大匠们还在研究淬火的法子,想来过不多久,就能得到削铁如泥的神兵了吧?
多亏了那小道。苏颂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在奉上宝剑时,让满朝文武都知道这小道的能耐。单单赏些金银怕是不够,有个“先生”的封号,才能对得起这番功绩。
心有所思,等着上朝的时辰也没那么难熬了。过不多久,禁门大开,群臣分文武两班,入了垂拱殿。
天下事何其多,早朝也是不断有人出班禀奏。苏颂今日没什么要事,只站在队中旁听,本以为只是等得久些罢了。谁料几轮奏事后,一个御史突然出班,朗声道:“臣有本要奏!军器监监事苏颂,曲奉鬼神,过崇妖妄,蛊惑人主兴兵事,坏朝廷法度!”
苏颂眉峰一挑,目中锋芒,投向了那乌台官。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茅山派太掉逼格了,还是换成当时的称呼上清派好啦。
第75章
弹劾官员, 居然不上奏本, 而是直接在朝会发难, 用意倒也不难猜。只要上了折子,必然要经两府才能上达天子,若是针对的本就是两府宰臣呢?苏颂自觉在朝中没什么敌人, 军器监虽是新建,他克己奉公,忠于任是, 也挑不出什么毛病。那问题, 自然就出在了“曲奉鬼神,过崇妖妄”四字上。
这御史弹劾的, 正是在军器监里出入的小道甄琼!明面上,是他这个给了甄琼权力, 让其在工坊中办差,引人非议。实则把矛头指向了韩相公, 责难他举荐道人,蒙蔽圣听。如今军器监改制,又在北郊大兴土木, 建广备攻城作, 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备战吗!当年在西北镇守时,韩琦可是主战的,再一联想这事,难免不背上个好战恶名。
更进一步,整顿兵事, 增收商税,太学增员,这所作所为,跟当年的范文正又有何区别?是不是想要重新搞个“庆历新政”,闹得朝野不宁呢?
这些叠加起来,足以构成一个使宰相去位的理由。欠缺的,不过是把柄罢了。而拿住“妖道”这个大纰漏,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当然,这只是看起来“顺理成章”罢了。面对弹劾,苏颂还是有些疑惑的。只因两府宰执们哪个不知甄琼真正的功绩?就算千里镜和炸药不得外传,铜山又尚未寻到,也不该拿这来弹劾啊。到底是谁指使这御史上本的,不怕反被天子训斥吗?
思绪电转,苏颂整了整袍袖,出班自辩:“臣接任军器监,着力改良兵器,减少损耗,哪有奉鬼神之事?况且西夏李谅祚犯边,整备兵务,对国朝亦有用处,谈何好战?”
因为之前种谔擅起边衅,李谅祚已经率兵来犯,正在西北闹得不可开交呢。这种时候说什么“兴兵事”,实在有些立不住脚。
那御史冷冷道:“军器监里,有个既无度牒,有无师承的野道人,随意出入工坊重地,炼丹施法,苏大监难道不知吗?”
苏颂面色平静:“甄道长乃是官家派去协助监事的。只一月时间,就让铜铁增产,兵刃锋锐。靠得并非巫术,而是金石造化之法。江御史不可妄言。”
“那他自号“雷霆真君”,谎称能炼起死回生,可知百病的仙丹,在民间祸乱人心之事,苏监事可知?”那御史突然道。
嘶……苏颂倒抽一口凉气。这事他当真不知啊!“雷霆真君”不过是炸药引来的戏言,仙丹的问题可就大了。“起死回生,能治百病”,这八字简直要人命了。甄琼不是不炼金丹吗?怎么会夸下如此海口?!
赵顼原本也是眉头微皱,思量要不要说出炸药和千里镜之事。这可是对西夏和辽国的杀着,他其实并不愿过早让旁人知晓。然而三两句,竟然提到了什么能治百病的药,他的脸色立刻变了。甄琼在他面前,可没有提过此事啊。这是有人诬陷,还是他仗着天家宠信,私下搞鬼?
“此事可有证据?”赵顼开口了。
“有!”江御史立刻呈上了奏本。
赵顼接过,草草一翻,就见百来人联名,说是听说过“起死回生药”的说法。这问题可就大了。若是并无这药,就是蒙蔽圣听,祸乱人心。若有这药,更是不妥,他竟然都不禀报朝廷,进献天子,意欲何为?!
局势立时险恶起来,连苏颂都不知要如何替甄琼辩解。难怪这御史敢冒然弹劾,恐怕他背后的指使者,也知道甄琼并未跟天子提过此药。这可糟了,要如何辩解呢?甄琼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韩相公都不指点一二吗?
苏颂不由看向诸臣之首,只见韩琦眼眸低垂,面色不变,倒是看不出端倪。
定了定神,苏颂刚想替甄琼辩白两句,御座上,天子就发话了:“甄道长毕竟于国有功,宣他进殿问话。”
虽然有些生气,但是赵顼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甄琼连续立了几次大功,却从未索要过什么,是个心思单纯、一心向道之人。总不能因为一面之词,就恶了功臣吧?还是该招来仔细问过才行。
苏颂松了口气,天子还是看重甄道长的,还有转圜余地。只是针对韩相公的弹劾,比较难办。天子锐意改革,韩相公也着力辅佐,还是折损了一些人的利益。譬如增加奢侈之物的商税,能开这种店面的,哪个背后没有权臣、勋贵?新增的边榷和市舶司,更是让垄断边贸的巨头大怒。这事怕是不能善了。
苏颂心中忧虑,传讯的倒是快。不多时,内侍就领着个小道,走进了大殿。
因为韩邈提醒,甄琼早就做了准备,穿上了自己最好的道袍。今天来的不是偏殿,宫殿看起来大了不少,陌生的官员也多了。但是一想到开宗立派和朝廷建的丹房,他心中的畏惧“嗖”的一下就飞了个干净,也不怯场,落落大方来到了御前行礼参拜。
这么个俊俏小道,放在肃穆的大殿中,当真有些不协调。然而看着他那副浑然不觉世间险恶的神情,赵顼难免放缓了语气:“朕寻甄道长来,只是问些事情。甄道长曾说过不可食铅汞,那可曾炼过丹药?”
甄琼坦然道:“回禀官家,我这一派虽说不炼金丹,但是的确有一味灵丹。”
一听这话,赵顼的面色便沉了下来:“可是能治百病的起死回生药?”
这样的灵丹,居然也不献上,这小道未免也太不敬天子了!
啊?甄琼闻言,茫然的眨了眨眼:“谁说能治百病了?那药只能治胸痹啊。突然心痛,含上一粒能缓解,遇到重症确实能救人性命,起死回生,但是对别的病就无效了。而且不能随便服用,有医嘱和用法的。”
这话出口,别说天子,就是下面站着的御史和苏颂都愣住了。这听起来,哪里有“仙丹”的味道,听起来就是一味普通的药物啊?
赵顼也有些懵:“这当真是丹药?”
胸痹心痛是急重病,有不少成方。但是草药和丹药,总是有区别的吧?那听说过还有按照医嘱吃的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