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画技的问题,是……呃,画风?”甄琼摸着下巴,“我这样的脸,竟然也能泯与众人,实在不应该啊!”
李公麟:“……”
“还有我家韩大官人,也不够英俊。光把衣服褶画那么清楚,用处也不大啊。对了,不妨学米芾那样,用炭笔画人,是不是能画的更像一些?”甄琼挖空了自己的浅薄的美术常识,总算给了点建议。炭笔画就很好嘛,像得很,一定能突出他和邈哥的俊美!
李公麟:“……”
我画的是诸人神态,是“吴带当风”,哪有用炭笔的?!
甄琼看他神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还年轻嘛,总有进步的余地。这画要是想刻印,我让韩大官人帮你印些?”
“不必了……”李公麟从未庆幸自己的矜持,没一上来就送画,默默又把那张画轴卷了起来。
见他沮丧,甄琼忍不住安慰道:“过几日我要去玉津园玩耍,李兄不妨同元章一起来吧,看看异兽,说不定也能开阔思路。元章还说会带画板去呢。”
异兽是什么鬼?画板又是什么?李公麟简直都不知自己是怎么答的,晕乎乎走出了韩府。看了看手中画轴,他重重叹了口气。米贤弟说的不差,以后也别送画了,还是送钱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王羲之的《黄庭经》也称《换鹅帖》=w=
第140章
在通玄先生那边深受打击, 李公麟很是沮丧了几日。好在很快便是金明池的争标会, 跟米芾一起走进岸边最好的彩棚, 被人用瓜果点心,好酒好菜招待,心中那点郁愤转瞬就烟消云散。这位置, 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不说龙舟赛前的百戏、水傀儡、水秋千能看的一清二楚,就连争标时船桨激起的白浪都近在眼前!
再怎么矜持,李公麟也难免喊哑了嗓子, 对于即将到来的玉津园游玩, 更是生出了无尽期待。倒是忘了之前甄琼说的“画板”一事。结果到了当日,看到米芾带来的仆从们背着的大板子和木架时, 愣是没反应过来。
“伯时兄没见过这个吧?这可是我专门准备的画板,连你的那份都备了。今日去玉津园, 咱们就能好好画上一通了!”米芾见他诧异,立刻喜滋滋的夸耀起来。这可是他为了炭笔专门研究出的板子, 走到哪里都能画,便利的很呢。
李公麟木然看着那两块大板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作画不都要找一个僻静之处, 点上香炉, 磨好浓墨,一个人静心描绘吗?这游园带画板,是什么套路?难不成还要在人堆里画画?
米芾可不管李公麟的反应,兴冲冲跟在了甄琼和韩邈身后,就朝园中走去。再怎么说, 这也是难得的观看象舞的机会。李公麟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甄琼才不管后面两人的反应呢,拉着韩邈的手,开开心心逛着动物园。这玉津园装满了番邦进贡的珍禽异兽,每年只有三四月份才对东京城的百姓开放。而园中的大象,更是唯有冬至天子郊祭时,才会牵出来列阵。想要看驯象,要不选冬至那天去挤御街,要不就得趁九月大象迁往应天府的养象所,在养象所的象棚里观看。不论哪个,都是要掏钱的。这次就不一样了,他可是走了天子的门路,免费看驯象舞象,哪有不开心的?
“直接去象棚吗?”被甄琼牵着,韩邈怡然自得,笑着问道。
“不急,我要先看看米芾说的驺虞!”甄琼早就有计划了,毕竟驯象他在冬至上也见过,虽说喜欢,但也没那么着急。但是传说中虎躯猊首,白毛黑纹,还有长尾的仁兽就稀奇了。而且关这家伙的笼子旁就是狮笼,他也挺好奇狮子到底长啥样,跟石雕上的有无差别呢。
跟在后面的米芾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立刻往前凑了凑:“甄兄,听闻那驺虞昼伏夜出,这么亮的天可能瞧不见?要不咱们还是先去看象吧?”
他也是惦记着象舞呢,其他动物平日也能来看,只这驯象必须要蹭甄琼的光,哪能错过了?
甄琼横了他一眼:“你想去看自己过去也行啊。”
米芾顿时缩了缩头,也不再废话了,顽强的跟在两人身后。李公麟也是第一次进玉津园,看什么都新奇,倒也不在乎先瞧哪种珍禽异兽。
玉津园虽然大,但是鸟兽分区清楚明白,几人不多时就到了关着驺虞的兽笼。显然“仁兽”的名头十分招人,笼子前三五成群聚着围观的百姓,还有人发出欢喜的惊呼。甄琼好奇的往前凑了凑,见他那仙风道骨的模样,倒也没人敢拦,就让甄琼挤到了笼边。
“这驺虞果真像虎啊!”见到了笼里的仁兽,甄琼忍不住欢喜的叫了出来。只见一头似虎却又没那么大的兽类,懒洋洋趴在石上,粗大的尾巴一甩一甩,就像一只百无聊赖的猫儿。
“其实更像豹。”韩邈走到他身边,笑着道,“虎身雄健,豹则窈窕。这驺虞有些似白地黑纹的豹。”
甄琼只在书画里见过虎豹,倒也分辨不大出来,只觉得这大猫毛茸茸的,没有分毫威胁性,倒是颇让人想抱在怀里揉上一揉。
米芾也凑了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了那仁兽一圈,也点了点头:“是没有狻猊威武。”
“狻猊能食虎豹,驺虞却是仁兽,不履生草,食自死之肉,肯定更为温顺。”李公麟也附和道。
“总是吃肉的,若是放出来,肯定还是威武的。”甄琼有点不甘心,想替这仁兽找回场子。谁料此时,远远传来了隆隆狮吼,引得那驺虞一个咕噜站了起来,两耳轻抖,利齿翕张,回应似得吼了出来。
甄琼:“……”
他没听错吧,这驺虞怎么“喵嗷喵嗷”的叫?简直跟倒了嗓的猫一样。比起那雷音狮吼,可太跌份了!果真,一群看客听到这“吼声”,也齐齐大笑起来。还有好事者跟着“喵喵”乱叫,简直惹人厌。
米芾也笑得打跌:“看吧,还是狻猊英武!”
甄琼不是很想理他,颇为惋惜的又看了那仁兽一眼。这又软又乖的仁兽,若是能养该多好?
在笼前流连了半天,甄琼才恋恋不舍的去狮笼看狮子。听闻早几年还有过白虎,不过已经亡故,没得瞧了。
等逛过了猛兽园,几人又转去了关麒麟、骆驼的园子。甄琼这才发现,米芾嘴里的麒麟是一种很像灵犀的动物,一点也没有传说中脖子奇长的模样。虽说有些失望,但是一路走马观花,瞧见平日未曾见过的珍禽异兽,还是挺让人开心的。就是走到犎牛跟前时,米芾和李公麟齐齐走不动路了。
“这牛当真威武啊!”米芾两眼闪闪发亮,看着那浑身长毛,脊背高耸,比寻常牛大了一圈的犎牛赞叹道。
李公麟也不住点头:“太稀奇了。这般大的牛,比刚才瞧见的骆驼都不差多少了!若是放在集市上,怕是无人敢近身。”
“不行,我得画出来!”米芾立刻叫来仆从,把那辛辛苦苦背来的画架支了起来,还兴冲冲对李公麟道,“伯时兄可也要画画看?”
李公麟:“???”
咋回事,没两句居然连木架子都撑起来了,真要在这边画?
米芾却已捋了捋手套,捡起了一根炭条,冲着那巨大无比的长毛牛比了比:“嘿!这家伙用炭笔画最好了!”
李公麟:“……”
不是,大庭广众,就这么画吗?
一旁甄琼也好奇的凑了上来,看了看已经开始埋头苦画的米芾,又看了看摆在李公麟面前的空白画架,颇为同情的道:“我就说炭笔更好嘛,李兄不如也跟着学学……”
李公麟:“……”
差点没把牙咬碎了,李公麟倒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也摸出了自己带的笔墨:“谁说炭笔更好?用白描亦可画的神似!”
说着,他冲米家的仆从讨了些水,自己研磨,也画了起来。
两人很快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嘈杂。但是东京城的百姓,可没见过这等稀奇事儿。不多时,两人背后就围了一圈的观众,看画画的,比看牛的还多。
“哟哟!这犄角画的可以啊!真有味道!”也不知谁在那里高喊。
“这位小郎的墨书才好呢,牛毛画的真细!”立刻有人打别道。
“毛笔画的没有气势啊,而且炭条画着多快啊,真是好!”那人却不肯相让。
“这俩人到底在干什么?莫不是当街卖艺的?”当然,也少不了一头雾水,瞎看热闹的。
眼瞅着画架旁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甄琼都忍不住退后了些。这哪还是画像,简直堪比撂地卖艺的杂耍了。
好在画画的两人都是快手,没花多长时间就收了尾。米芾停了炭笔,退后两步,自得的看向画上巨牛。头角峥嵘,身披长毛,连两只牛眼都带着凶气,这可是毛笔难做到的。欣赏了半天,他忍不住扭头:“伯时兄,你看……嘶!”
话没说完,他就被身后围观的人吓了一跳。见他停笔,立刻有人叫道:“小郎画的不差啊!像极了!”
听到有人夸,米芾顿时顾不得惊了,乐得笑开了花:“承让承让,雕虫小技。”
正吹着,李公麟也停下了笔,满意的微微颔首。他笔下的犎牛可是纤毫毕现,连那糟乱牛毛,都画了个七八分。就算不如画马时那般的顺畅,也是难得的佳作了。然而一抬头,他也惊到了,怎么围了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