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哽咽道:“小姐她吃完饭后还好好的,要休息时突然说恶心难受,又说可能是吃撑了,不让我去叫大夫。可刚刚,小姐突然吐了一大口血,接着人就昏过去了,我怎么叫她,她都没有反应……我去告诉了夫人,夫人也请来了大夫,大夫说、说小姐不行了,让我们准备后事……”
徐西陆脑子翁地一下,一片空白。好在他很快缓了过来,道:“杏浓,你去浮曲阁请潘大夫;九冬,你去端亲王府找王爷,请他给徐府请位医术高超的太医来。”吩咐完后,徐西陆也来不及换衣服,径直去了引嫣阁。
引嫣阁内,徐泰和徐玄英坐在外头,徐西陆好像没看见他们,直接进了里间。卧房里,徐安宁躺在床上,张氏,林如筠和一个面生的大夫围在她的床边。徐西陆快步走了过去,就见自己心爱的妹妹脸色灰败,嘴唇发紫,上头还残留着血迹。
林如筠见到他,抹着眼泪道:“西陆,安宁刚刚还念着你的名字呢……”
“老二,”张氏道,“你去跟她道个别罢。”
“道别?安宁不会有事,道什么别?”徐西陆厉声道,“潘大夫来了没?”
从外头传来杏浓的声音,“来了来了!”
“二公子这是何意?”张氏请来的大夫看见来的是一个着男装的年轻女子,不悦道,“老夫行医四十年,在上京城中也算小有名气,连段大人都请过老夫,二公子竟不相信老夫?”
徐西陆不欲理他,只说了一声“让开”,便毫不客气地把他扯到一边。那大夫气得直跺脚,对张氏道:“夫人,您看这……”
张氏好声好气道:“是我们失礼了。朱屏,送大夫出去。”
潘淮凑上前,先替徐安宁诊了诊脉,脸色便沉了下去,徐西陆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沉。接着她又掀开徐安宁的眼皮看了看,起身道:“二少爷,我只能先让三小姐撑上一时,接下来的,我也无能为力了。”
徐西陆果断道:“能撑一时是一时,你放手去做。”
潘淮点了点头,“我要替三小姐施针,请大家都出去罢。”
众人相继走出卧室,此时谢氏也赶了过来,见到徐西陆,忙问:“里头情况怎样了?”
“她会没事的。”徐西陆说着让人心安的话,声音却在颤抖。
徐泰和焦虑道:“这好端端的,怎就突然病成这个样子?”
“父亲,现在就说三妹妹是急病,结论未免下得太早。”
徐玄英道:“二弟的意思,难道是有人想要谋害三妹妹?”
徐西陆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安宁这孩子,一向是个安分守己的,府里头又都是自家人,谁会害她?”张氏道,“老二,你莫要胡言乱语,搞得大家人心惶惶。”
徐西陆没有心情同他们争辩,他的注意力全在卧房里面。过了半个时辰,潘淮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徐西陆第一个冲了过去:“安宁她如何了?”
潘淮也顾不上擦汗,道:“我只能再拖几个时辰,若再没有办法……”
徐西陆猛地转向徐泰和,“父亲,三妹妹病得这么重,您为何不一早就去请太医来?”
徐泰和已是心烦意乱,被儿子这么一质问,更是火冒三丈,“你以为太医和街上的郎中一样,想请就请么?!我要递帖子进宫,还要求得皇上陛下应予,等太医来,天都要亮了!”
这时候,九冬从外头跑进来,急道:“太医院的王院判来了!”
徐西陆眼前一亮,“快请他进来!”
徐泰和一愣,转向张氏,“你何时去请王院判了?”王院判年过七旬,德高望重,医术高超,除了太后和皇上,鲜少给其他人看病,多少人想请都请不到。
张氏也是一脸茫然:“王院判……是宫里的那位王院判么?”
很快,九冬就带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翁走了进来。徐西陆忙道:“潘大夫,你带王大人进去。”
潘淮点点头,道:“王大人,这边请。”
此刻,徐安宁不着寸缕,身上布满了银针,王院判意味深长地看着潘淮,“这是你做的?”
“是,”一向沉着冷静的潘淮也紧张了起来,“可是有什么不妥?”
“你做的很好。”王院判赞许道,“你就留下来,当老夫的助手罢。”
直到天边破晓,潘淮才搀扶着王院判走了出来,王院判对等了一宿的众人道:“老夫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要看三小姐的造化了。”
徐西陆微微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被判死刑,就有机会。徐泰和恭敬道:“辛苦王大人了。”
“接下来如何用药,老夫已经告知这位小生。若无其他事,老夫就先去向瑞亲王复命了。”
徐玄英一愣——原来竟是宋衍卿派王院判来的。他没想到,在宋衍卿面前,徐西陆已经有那么大面子了……
“王大人,舍妹究竟所犯何病?”
王院判捋着白须道:“三小姐想必是误食了一些相冲之物,只要她能醒来,就可安然无恙。”
徐西陆隐约觉得王院判话中有话,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细问。他亲自送走王院判后,回来对徐泰和道:“父亲,您该去上朝了,这里有我。夫人,谢夫人,你们熬了半宿,也累了,都去休息罢。”
明明自己这个一家之主在,坐镇的却是徐西陆,徐泰和心中有些异样,此刻不好发作,只好道:“都去罢,别打扰宁儿。”
众人散去,徐西陆和潘淮还有几个侍女留下来照看徐安宁。经过王院判一番诊治后,徐安宁的脸色好看了很多,唇色也恢复了正常。徐西陆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晌午时,杏浓端着刚煎好的药走了进来,轻声道:“二爷,您今日不是要同谢家公子去蒲州么?”
徐西陆长叹一声,“安宁这样,我怕是要食言了。”
“那您要不要派人去和谢家公子说一声?”
徐西陆犹豫了片刻,把九冬叫了进来,交装有玉佩的锦盒交与他。“你把此物交给谢家公子,再替我传句话给他。”
九冬问:“少爷要传什么话?”
“我,欲与君相知。”
第62章
洵江渡口, 寒风料峭, 人来人往。
谢青苏静一身素白, 立在人群之中,目光看向不知名的远方,风吹起他的青丝, 远远看着,恍若马上要飞天的谪仙。
观言一路小跑地来到他面前, 道:“公子, 马上就要开船了, 夫人催你进去呢。”
谢青苏瞳仁一紧,“等等。”
“这……”观言为难道, “可是夫人说,离京的时辰不能耽误,否则老爷在九泉之下就不得安宁了。”
“再……等等。”
谢青莘正在同船夫交代些琐事,见谢青苏一动不动, 也走了过来。“看来西陆今日是不会来了。”
谢青苏握拳双拳,轻声道:“他答应了我。”
“他想必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谢青莘猜测,“徐府也不是个太平的地方。”
谢青苏好似听不懂谢青莘的话, “可是他答应了我。”
谢青莘叹了口气, “回头我会去找他问问原因,你且先去罢。”
谢青苏垂下眼眸, 轻喃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就在他要转身进船时,一个声音急急地喊道:“谢公子, 谢公子!”
“这声音,是九冬?”谢青莘道。
谢青苏霍然转身,看见只有九冬一个人,原本亮起的眼眸又暗淡了下去。九冬疾跑到他跟前,气喘吁吁道:“谢公子,我们家三小姐突然疾病,性命垂危,少爷他得留在家中照看她。”
“我就说,西陆不会无缘无故爽约的。你们家小姐可还好?”谢青莘说着,侧头去看谢青苏的脸色。谢青苏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神情淡漠如尘。
“三小姐昏迷不醒,少爷一直守着她。”九冬将锦盒递给谢青苏,“谢公子,这是我们家少爷让我转交给你的。”
谢青苏终于有了反应,他静了数息,伸出手打开锦盒——
徐西陆亲自给徐安宁喂了药,她已经能把药喝下去,潘淮说这是个好兆头。
“二爷,您已经快十个时辰没有合眼了,不如回潮汐阁躺躺,这里有我和潘大夫,不会有事的。”
大概是太久没睡,自从九冬回来后,徐西陆精神就有些恍惚,总觉得周遭的一切都缺乏真实感,好像等他再次醒来,就会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徐西陆轻点一下脑袋,刚要起身,眼前一花,险些摔倒,好在自己下意识地扶住了床柱。
“二爷!”
杏浓想上前搀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我自己可以。”
回引嫣阁的路上,徐西陆惊讶地发现雪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化了,融成了一汪春水。再过不久就是早春时节,桃花也要开了。谢青苏曾经说到,要带他去蒲州看桃花……
“少爷,谢家公子没有收下您的玉佩。”
“他还说,山高水长,愿您往后,一切顺遂。”
徐西陆太困了,也太累了,一躺上床,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恍惚中,他好像又看到了幽深不见地的江水,熊熊燃烧的屋子,在夏日微风中飘扬的葡萄藤,以及……那双如古井般深沉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