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陆带着九冬在徐府里闲逛。年关将至,下人们忙里忙外,行色匆匆。徐府不少地方已经挂上了大红灯笼,平添了几分喜气。路过听雨楼时,徐西陆蓦地停下脚步,对九冬道:“换条路走。”
谁知刚转身,就遇到徐青阳和徐安宁迎面走来。徐安宁见着他,唤了一声“二哥哥”,徐青阳则直接质问道:“你怎在此处?”这徐青阳虽与徐安宁为一母所出,两人性格却截然不同。董姨娘入府多年才有了徐青阳这个女儿,自是千娇百宠,愣是把人宠出个骄横无礼的性子来。
徐西陆笑道:“二位妹妹可以来这里,我为何就不能?”
徐青阳似有些生气,道:“谢家哥哥就住在此处。”
徐西陆扬眉:“那又如何?”
“你长成这副模样,让谢二哥哥看见了,还不让外人以为我们徐家儿女各个都和你一样蠢胖如猪?我要是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才不会出来丢人现眼呢……”
“二姐姐!”想是徐青阳的话太过分,连徐安宁都听不下去,忍不住出声提醒。
徐西陆不怒反笑,“我再如何蠢胖,好歹是个男子。二妹妹,别说哥哥没提醒你,你一个姑娘家没事在听雨楼前晃悠,知道的以为你在赏雪,不知道的以为你刻意来此处,为着就是和谢家公子邂逅,然后再发生点什么。这事若是传出去,外人都要以为我们徐家儿女各个寡廉鲜耻,不知男女大防……”
“你——”徐青阳气得眼冒金星,捡起一块石子就想往徐西陆身上砸。徐安宁赶忙拉住她:“二姐,姐姐,莫冲动啊!要是让大夫人知道了……”
“我会怕她?”徐青阳歇斯底里道,“你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
“吵吵闹闹做什么呢?”浮曲阁的一等女使昭华不知何时来了,她环顾众人,厉声道:“我们谢夫人说了,谢家公子喜静不喜闹,只要是在听雨楼喧闹,无论是谁,一并赶走,有不服的带到她面前就是。二少爷,二小姐,你们是自己走呢,还是去见了我们谢夫人再走?”
徐府谁人不知道谢氏身份特殊,就算是老爷也要给她几分情面,徐青阳再如何刁蛮也不敢刁蛮到她身上去。徐安宁拉着徐青阳的衣袖,小声道:“二姐姐,我们走罢。”
徐青阳咬牙切齿道:“徐西陆,你给我等着!”说完,便气呼呼地急步离开。徐安宁对着徐西陆匆匆行了个礼,忙跟了上去。
昭华转向徐西陆,摆出请走的手势,“二少爷?”
“这就走了。”徐西陆也没了赏雪的兴致,想回闻秋阁,不料刚走两步就见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青苏静立在雪中,如墨的青丝,如雪的衣衫,一如既往的不食人尽烟火。徐西陆心里一凛——刚刚那些话,他不会都听见了吧?徐西陆瑞瑞不安道:“青苏兄。”
谢青苏身上冷意简直让人退避三舍,“我倒不知,二少爷也有如此牙尖嘴利的一面。”
徐西路摸摸自己的鼻子,“我方才只是被情势所逼,故才口不择言,还请青苏兄莫要见怪。”
谢青苏看着徐西陆,雪落在他的肩头,更衬得他犹如一块冰冷的美玉。“徐府家事,我无意过问,二少爷自己把握分寸便是。”
就在谢青苏就要和徐西陆擦肩而过时,徐西陆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鬼使神差地叫住他,“谢公子。”
谢青苏停下脚步。
“谢公子才华横溢,秉性正直,在下十分仰慕,一直想着若能和谢公子结为好友,也就不枉此生了。然,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情。”
谢青苏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
“过去种种,是我冒犯了谢公子,我在这里向公子陪个不是。”徐西陆抱拳行了个礼,“日后,我不会再叨扰谢公子……自然,也不会再让杏浓送东西过去。但是去年过年,谢公子来徐府拜年,我曾经让杏浓送给谢公子一块玉。那是我娘亲的遗物,还望谢公子能归还与我。”那玉佩,是柳氏留给徐西陆唯一的东西,徐长赢曾道,那是为她未来儿媳妇准备的。
“玉?”谢青苏道,“我未曾见过。”
“谢公子再仔细想想?”那玉佩对原来的徐西陆甚为重要,曾再三嘱咐过杏浓,一定要亲手交给谢青苏。
谢青苏还未回答,站在他身后的小厮却道:“我们公子过目不忘,收没收到自是记得清清楚楚。二少爷别是自己记差了吧。”
“如此……”徐西陆若有所思道,“那我,明白了。”
第6章
谢青苏和徐西陆分别后,去了谢氏所在的浮曲阁。谢青苏在徐府小住了一月,如今年关已近,他也该回谢府了。谢氏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自然极为不舍,可谢青苏到底姓谢不姓徐,一直留在徐府也说不过去,只能含泪替他打点行装。
“你回去后,记得替姑母向你爹娘,还有祖父祖母请安。”
“姑母放心。”
谢氏忍住眼泪,强笑道:“旁的东西都有昭华替你看着,用不着我操心。我这有一块徽墨,是明景十五年,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赏我的。我看着那材质,成色都是极好的,你定会喜欢。”
谢青苏接过昭华递来的锦盒,“多谢姑母。”
“明年,你父亲应该能升迁来京;再过两年,你也能入仕了,我盼着……盼着能一家团聚。”
谢青苏道:“姑母,您的事,潘淮定会找到办法。”
“好,好……”谢氏撇过头去,“你明日就要离京城,回去早些歇着吧。”
谢青苏回到听雨楼,下人正将他的行装一一放入木箱中。除了一些日常所需,其他的都是他常看的书籍。一婢女见到他回来,立马停了手上的活计迎上来,“公子回来了。离晚膳还有小半时辰,公子若是饿了,先用些点心可好?姑奶奶的小厨房刚送了桂花糕来。”
“桂花糕……”谢青苏眉目微敛,似想起了什么,不悦道:“不要桂花糕。”
那婢女一愣,他们家公子过去不挺爱吃这个的么?她也不敢多问,忙道:“那奴婢拿杏仁酥来?”
谢青苏这才点点头,“可。”
次日,谢青苏离府,听闻除了谢氏,徐玄英也亲到场送他出门。此时,徐西陆脸上敷着切片的黄瓜,人躺在床上,双腿靠着墙,与身体垂直。他这个动作每日都要做半个时辰,九冬和杏浓早已见怪不怪。
“少爷,”九冬趴在床边,把玩着一根不知从哪弄来的狗尾巴草,道:“今日谢家公子离府,您不去送送?听说大少爷都去了呢。”
徐西陆绷着脸道:“谢青苏就该和大哥那般的读书人做朋友,我去了,只会碍他的眼。”
“少爷您别这样说!”想起当日在听雨楼无意听见的话,九冬义愤填膺道:“是那谢家公子没眼光。”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徐西陆轻轻把腿放下,又把脸上的黄瓜片一一摘下。九冬想去帮他,却被他一把打开了手,“你洗手了么就碰爷的脸。”
“少爷,”九冬幽怨道,“您怎么越来越和个大姑娘似的,大老爷们哪那么多玩意儿啊,又是玉膏,又是黄瓜片儿的。我看您啊,比几位小姐还爱美呢!”
“你懂什么。”徐西陆一边拍脸一边循循善诱,“无论男人女人都喜欢以貌取人。我问你,你喜欢好看的姑娘吗?”
“那肯定喜欢。”
“那人姑娘也喜欢好看的男人,有什么不对吗?”
“可男人不应该以立业为主么!”
徐西陆无所谓道:“爷是徐府的少爷,立不立业这辈子都饿不死。”
九冬恨铁不成钢道:“少爷,您未免太没志气了罢!”
徐西陆对此不置可否。他也不是没想过这茬,只是这把年纪让他读书科考不太现实,让他从军去建功立业,他是一屁股把人坐死好呢,还是用台步把人踢死好?想来想去,他也就只能继承家业,分分红了。
没几日,便到了小年夜。按照习俗,这夜家人应齐聚一堂,共用晚膳,寓团圆之意。可今年,今上在宫内大摆恩席,除了皇亲国戚,还宴请了一众朝廷重臣。徐泰和这个工部尚书自然是在邀请之列,不仅是他,刚入翰林院不久的徐玄英也受邀前往,于是徐家的家宴上,就只剩了徐西陆一个男人。
这阵子徐西陆都窝在闻秋阁减肥护肤,嫌少露面。大厨房每日送来的膳食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是甜,就是油,徐西陆干脆每日让九冬去府外买青菜和粗粮回来,反正一顿也花了多少钱。至于那些大鱼大肉,基本都进了九冬的肚子里。现下面对一桌子山珍海味,徐西陆强迫自己不去看,只偶尔夹几筷子素菜。
谢氏本不喜这样的场合,可毕竟这是徐家家规,就是看在徐泰和的面子上,她也得来露个面。此刻见到徐西陆连饭都不吃一口,便道:“二少爷这般用饭,难怪瘦了不少。”
一旁的徐青阳阴阳怪气道:“二哥这模样,再瘦又能瘦到哪去?这是天生的罢!”
徐安宁笑嘻嘻道:“我倒是觉得,二哥哥比以前好看多了!”
董姨娘瞪她一眼,“你懂什么,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