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宁定了定神,把昨晚所听到的一切一一告知徐西陆。“二哥哥,我不知道她们究竟在密谋什么,可我隐约觉得,二姐姐想……”徐安宁艰难地把话说了下去,“想害二哥哥你。”
徐青阳想害自己不会让徐西陆感到丝毫的惊讶,只是他没有想到谢氏居然还会被牵扯到其中。徐西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徐安宁给到的信息:他和谢氏关系好,赴约,字迹……
见徐西陆许久未出声,徐安宁轻轻地唤了声:“二哥哥?”
徐西陆回过神来,温和道:“安宁,多谢你将此事告诉我,我心中有数,你放心。”
徐安宁点了点头,欲言又止道:“二哥哥,这阵子我也劝过二姐姐数次,让她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可她始终未曾听进过一言半语,我阻止不了他,又不想二哥哥受到伤害,我,我有些害怕……”徐安宁说着说着,眼眶又渐渐红了。
徐安宁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让她在姐姐与哥哥之间做选择已是为难了她,更别说徐青阳还是她一母同出的亲姐妹。她能做到这样,徐西陆已是十分感动和欣慰。“安宁,”徐西陆的语气是九冬都没听过的温柔,“你的好,二哥哥都记住了。”
徐泰和生辰当天,徐长赢携其夫君余戎北早早地就从镇远将军府赶了过来。徐西陆一年到头都难得见这个姐夫一次,但对他却是颇有好感。这余戎北完完全全就是武人作风,比谢青莘还要大方爽朗,据说还有惧内的潜质。他每次来徐府,面对一本正经,饱读诗书的老丈人,都怂得不行,摆出一副严肃认真脸,等到长辈一走,就撒了欢似的拉着徐西陆侃。
还没到午饭的时候,女眷们在里屋说家常话,几个男人就坐在外头尬聊。除了余戎北,谢家和徐家关系好的两个公子也来了。毕竟有着谢氏这一层关系,这两家也算是世交了。
徐泰和,徐玄英和谢青莘都是文官,聊起朝堂大事旁人都插不了嘴。徐西陆和谢青莘面对面坐着,两人大眼瞪小眼;余戎北坐在徐西陆身边,表现出认真听讲的表情,眼神却早在半柱香前就开始涣散了。最后余戎北率先忍不住,见上头几人聊得正在兴头上,没功夫搭理自己,便用手肘捅了捅徐西陆,悄声道:“西陆啊,你今年送了什么礼物给岳父大人?”
徐西陆稍稍靠他的方向侧了侧身子,“一副字帖,同往年一样,是大姐姐替我准备的。”
余戎北不以为然道:“你姐姐这些年来都送这些,一点新意都没有。姐夫我本来专程找了京城的名匠,想替岳父大人用黄金雕刻一尊雕像给他,谁知你姐姐知道后,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粗鄙不堪。西陆,你给评评理,是字帖好,还是金子好?”
“金子。”徐西陆不假思索道,“姐夫,下次你要送我礼物,坚持自己的想法就好,千万别听我姐姐的。”
余戎北一副找到了知己的感动模样,“我就知道你懂我!”
谢青莘看着两人聊得如此开心,自己又无法参与其中,脸上的郁闷都快藏不住了。
“对了,我听你姐姐说,你想进军中谋个差事?”
徐西陆忙道:“我只是随便说说,姐夫快别为此事操心了。”
余戎北狡黠一笑,“原本吧,姐夫我是想帮都帮不了你,可没想到你这小子可以啊,什么时候攀上瑞亲王的高枝了?”
徐西陆一脸茫然:“啊?”一起喝过酒,中过春/药,洗过澡,熬过夜,就算攀高枝了?
余戎北正要解释,突然听见老丈人叫了声自己的名字,瞬间就条件反射地起立站好,“岳父大人!您有何吩咐?”
谢青莘幸灾乐祸地差点笑出声,徐玄英也露出淡淡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在看到徐西陆的一刻便淡了下去。徐泰和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今上已经准了北安王求娶皇家嫡女一事,最后定下来的是宁王的惠阳郡主,婚期就定在今年年底。按照本朝惯例,届时将由京城禁军护送惠阳郡主远嫁北疆,可有此事?”
余戎北恭敬道:“是,父亲大人年事已高,圣上体恤,准其留在京中,将由小婿护送郡主一路北上。”
谢青苏道:“北疆在我朝极北之处,每年有半年是冬日,冰冻三尺,骤雪不断,地域广阔,人烟稀少。”
余戎北补充道:“但此处又是我朝与北凉的接壤之地,每年冬天,北凉人都会突袭边境,□□掳掠,极是猖狂。为了防止外族入侵,保护边境百姓,北安王不得不常年用重兵把守。”
徐泰和捋着胡须道:“北安王是我朝唯一一位异性王,当年主动请缨去那寒凉之地,也算是牺牲良多。”
“岳父大人说的极是,”余戎北附和道,“圣上深感北安王的忠心,若皇室还有未嫁的公主,只怕是公主也舍得嫁。不然也不会让太后那么宝贝的小王爷去北疆送嫁——”
徐玄英拿着茶盏的手抖了抖,茶水从杯中漫了出来,他顾不得擦拭,问:“是小王爷送惠阳郡主出嫁?”
余戎北不知徐玄英为何如此激动,结结巴巴道:“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谢青苏道:“端亲王身份尊贵,乃最佳人选。”
“不错,”徐泰和赞同道,“只有端亲王去,才能配得上北安王的劳苦功高。”
徐玄英面露不安,“可北疆气候恶劣,一到冬日,完全就是个冰天雪地,小王爷他自小在上京长大,怎能受得了那种地方?”
徐西陆笑道:“小王爷毕竟也是个成年男子,旁人受得了,他何故就受不了了?”
徐玄英猛地转向徐西陆,脸上再没有往日的温润,狰狞道:“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不了解他!”
此话一出,几人都是面面相觑。这徐家大公子一向是个温文尔雅的,怎会在这种有外人在的场合如此失态?徐泰和也面露不虞,警告道:“玄英。”
徐玄英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我一时情急,不慎口误,还请二弟见谅。”
徐西陆大大方方道:“大哥和小王爷情同手足,自然会为其忧心不已。大哥安心,我能理解的。”
几人又说了会话,到了晌午,一同去中堂用了饭。饭后,张氏遣人来传话,说专程请了京中大名鼎鼎的戏班子来徐府搭台,为徐泰和祝寿,众人又移步去了后院。谢青莘来徐府数次,第一次见到了徐府除两个夫人以外的女眷。他碰了碰徐西陆,望着徐青阳和徐安宁,低声问:“这是你的两个妹妹?”
“是,穿胭脂红裙子的是我二妹妹,另一个是我三妹妹,”徐西陆玩笑道,“好看么?”
“好看,”谢青莘由衷地赞叹,“特别是你二妹妹,长得像你。”
徐西陆失笑:“像我?你确定?”
谢青苏道:“徐二小姐,眉眼之间是同你有几分神似。”
连谢青苏都这么说,徐西陆就不得不正视起这个问题来。他对徐青阳观感一向不好,看她的时候难免戴上了有色眼镜,在他看来,徐安宁比她好看十倍。可细细一想,人人都说他瘦下来后就和生母柳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说当年董姨娘是凭借自己和柳氏七八分相似的容貌才进了徐府,徐青阳和他是同一个父亲,他们两长得像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徐西陆尝试用客观的目光去看徐青阳,果然发现她也有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他平时竟没注意到。
徐西陆心情有些复杂。
众人在戏台前坐定,下人摆上了茶水点心,张氏道:“老爷,来点出戏吧。”
徐泰和还未说话,徐青阳插嘴道:“父亲,女儿想听这个戏班子很久了,今日能不能先让女儿点一出呢?”
徐泰和心情甚好,这点小事自然是痛快应予。徐青阳莞尔一笑,“那就点出《陈后游园》罢。”
谢氏讶然道:“今日是老爷的寿辰,为何不点些意头好的戏?”
徐青阳冲徐泰和撒娇,“可女儿就是想听《陈后游园》嘛,求父亲应了女儿。”
“好,”徐泰和语气中有几分宠溺,“就点《陈后游园》。”
这个戏班子不愧是京中有名的,那花旦扮相甚美,唱功极佳,字字入耳,迂回婉转,仿佛能唱到人心里去。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除了徐西陆和余戎北。
余戎北手不停地伸向桌上的点心,一口一个吃得欢乐。徐长赢坐在女眷之中,看见他那贪吃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她对一旁的林如筠道:“还是弟妹命好,嫁了个斯文人。”
林如筠温和一笑,“我倒是羡慕姐姐,姐夫可是上京出了名的会疼人。”
“是啊,”徐安宁笑道,“听说,姐夫在同姐姐成婚当日就发誓不会纳妾,这是多少女子都求不得的呀。”
“就他那样,人家姑娘才不愿给他做妾呢。”徐长赢嘴上这么说,可眼里的笑意却是遮也遮不了的。
徐青阳暗暗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显摆什么呀。”等她替夫人办完那件事,定然能找到一个比镇远将军府还神气百倍的婆家。
余戎北是对听戏不敢兴趣,徐西陆则是完全听不懂。戏班在台上咿咿呀呀,徐西陆在台下一脸懵逼,跟着大家拍掌叫好。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问身旁的谢青苏:“青苏,这陈后,究竟是何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