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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凤初鸣之从良 (九和豆浆)


  言荣并不想靠那三个位养着,他心里别扭,会觉得还是在被包养。他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倒也被他混出点名堂。
  言荣的双腿不便,便经常于阁前的竹林中静坐。坐了几年,心气沉了下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像得道了一般,便在无事的时候画了几幅墨竹,他本是以前描摹过自是有些功底,加之他的手腕虚浮,虽字迹凌乱,可用在墨画上却别有一番空灵韵味。
  不曾想言荣的墨画竟能卖得好价钱。久而久之便真成了他的主业,甚至有人将言荣称作丰竹先生。缘由是他善画竹,技法高超且画作颇丰,固有这一称。但他并非只画竹,他有四大拿手之物:“墨竹,明月,山间云影与清雾。”
  画够了山水,言荣决定画个新鲜的,便摩拳擦掌用了半年多画了一幅仕女图,打算拿着这幅去画商那里换成银子。
  他将画作送到画商处,画商扫一眼,面露苦恼:“这,也就十七八两……”
  言荣眼冒金星:“真的吗?!!!”
  “……”画商明白丰竹先生的画是这里最好卖的。不知为何,他的画总能让人心境开阔,价格还低廉,买的人自然就多。
  言荣本人虽然会画,但根本不懂这行当里的深浅。言荣想着又不是那些个一掷千金的时候,平常人家日常花销也不到几两如今一幅画能卖将近二十两银子,他还暗中窃喜呢。
  当即就将画作押了下来。
  “那……那你放这儿吧,以后有画常来。我是老实人,不诳你。”画商道。
  “谢谢老板,恭贺新年。”言荣美滋滋地抓过银子,拱手作揖道。
  “恭贺恭贺。”画商道。
  言荣踏出门,画商夫人便从里堂进来,瞅着言荣的背影傻乖傻乖的,便与画商道:“这孩子老实,你就不要再压他了。”
  画商打开卷轴仔细观赏起来,道:“你知道什么,这丰竹过去是个伶倌,画得再好有什么用,那些个画商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将他给拒了……当年上京只有我这一家肯收他的画……我说完价钱,你忘了他当时那个感激涕零的样子……”
  “再说我也没压他多少,世道近些年太平,这些文玩古董,日后还会涨的。以后我再补给他就是……”
  画商夫人可怜道:“不容易……他这样的身份,怕是成不了家的……”夫人望见挂着在店里的最显眼位置的一幅墨竹画,不禁道:“别说,画得还挺好……入泥不诉怨尘土,待得逍遥画劲骨……这题词说的是竹子,还是人呢?”
  画商也叹了一声,于心不忍:“孤苦无一,他也是个可怜人……咱家是不是还有你娘家人寄来打糕。我看他每逢过年都要买很多。给他拿点过去。”
  言荣本来都已走远,却被画商夫人叫住。她赠言荣一盒打糕,言荣感激不已,连连道谢。
  入夜。立年交春,上京里来来往往的,红装金履,提灯夜游,稚儿嬉闹于街市,呼朋唤友,人群中追逐。酒楼挂起红幡,商铺彻夜长明,天下繁花尽入此间。
  濮阳桀搂着言荣,对上京的街市十分好奇,他在地摊摆件,总会挑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待售的面具千千万万,他偏偏要选妖魔鬼怪,还求言荣也买个跟他一模一样的……
  你言荣头疼地付了双份钱。之后他濮阳桀又去看人家捏糖人,一阵指手画脚还不买……
  言荣捧着一堆烟花爆竹,走得小心翼翼。完全追不上濮阳桀捣乱的速度。
  在普天欢庆之中,言荣忽然被一片宁静捉住了眼光。
  那人白衣黑襟,正是当年的道长。
  “道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言荣欣喜地跑上前去。
  “你。”他停住。
  “您不记得了?我原先是卿欢楼的……”言荣难为情道。
  “不记得也不要紧,我一直想对你道谢呢,若没有当年道长点化……我恐怕不会活到今日……”言荣捧着东西,不好抱拳,便略低身子,微微颔首。
  “难得有缘,道长如若不弃,可否小叙片刻……”
  他注视着言荣的一颦一笑,不禁随他笑起来:“不急于一时……”
  “有人找你,回去吧。”道长说着,示意言荣回头看去。
  濮阳桀很快找过来,手里握着两个恶煞糖人。
  “小桀你来的正好,这位是……”
  濮阳桀不解:“荣儿和谁说话?”
  言荣再回头,那道长已融入人海,寻不见了。
  “是一位道长旧识……罢了,后会有期。”言荣朝着茫茫人海说道,
  “糖人买了?那便回去吧,定鱼和重简该等急了。”
  “哦……”濮阳桀的语气不情不愿。
  上京有一处平湖,平时人迹罕至,可一赶上祭典祭礼一类的庆祝节日时,这里就变得热闹非凡,由于连着护城河,会有不少男女老少来此放河灯,以求家业永远,新年顺遂,亲睦人和,良缘得配,也有不少歌舞船舫,游湖清唱。更有驾一叶之扁舟,与亲朋好友,共赏人间美景者。
  这其中,便有一轻舟随波逐流。船上,二人对弈。
  “本王没有耐心,这局怕是输定了。”他执白子道。
  “王爷说笑了。”另一人执黑子,淡淡道。
  王爷盯着棋局:“你如何才能将书简另一半给我。”
  “濮阳桀从我手中将它夺去,想必已交付王爷。”裴方静等着他落子。
  “你我心知肚明那是假的。真本还在你手。说吧,你究竟要什么。”王爷道。
  “王爷为何对一江湖剑谱如此执着。”裴方静问。
  “这就如同问,我为何执着于言荣,本王喜欢,便要定了。”
  裴方静心中明白,王爷是想激怒他,他轻笑一声,避而不谈:“我的真本的确是丢了,王爷也未得到,若非有人从中作梗,渔翁得利,那真本便是真的不见了。”
  “你说濮阳桀?”
  “为得教主之位,他杀兄弑父,为将言荣留在上京,他挑断荣儿的手筋。他为了得到所要,是会不择手段的。”裴方静见对面的人神情有一丝松动,便追击道:“濮阳桀本就武林中人,且野心不小,他不会不知道真本的价值,你真的相信他甘冒性命之忧,为你赴汤蹈火?”
  裴方静见对弈的人沉默,便落下一子:“或者,你在刺探我的底细。”
  “假借真本之名,佯装急不可耐,就想看看我要向你索取什么,我来齐国究竟意欲何为。”
  轮到黑子,晋王狡黠一笑:“这是你话最多的一次,怎么,不再说点新年祷辞吗?”
  “既然我们三个都没有真本,那事情就容易多了,先到先得,别忘了在抢占先机这方面,我可是惯犯。”晋王意有所指。
  “哦,拭目以待。”裴方静探出一指,落子,终成定局。
  “我们回来了。棋下得如何?……唔。”濮阳桀在言荣说话的空档,喂了他一口豆沙糕。他已经走一路喂一路,言荣吃得不能再撑了。
  “荣儿。”王爷索性将棋子扔到一旁,走到言荣面前向他告状:“裴方静他可阴了……人心坏得狠。”
  言荣偷偷朝一旁云淡风清,正收拾棋局的裴方静,叹气:“重简之前不是说让他两局吗?”
  “我不曾说过。”他断然赖账。
  “别让,棋下不过你,有本事比剑法。”晋王剑字咬得极重。
  濮阳桀靠过来,在言荣耳边:“饿了,饿了。我想吃打糕。”
  “马上。等烟火表演之后。”言荣安慰他道。明明吃了一路,怎么还饿。
  “荣儿,你就不怕我们真打起来吗?”得不到关注的晋王,拽过言荣。
  “王爷就窝里横。”言荣笑道:“桌子收拾出来,烟火完事,就该吃东西了。”
  “我去给三位划船。再不去,好位置都没了……”言荣看着河上人船为患的事态,心里想着,今年可不要在岸边看烟花。
  言荣坐在桥头,晚风习习。观赏起两岸的风景。谁料,又一眼瞧到那个道长。他实在是太过显眼。
  言荣见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也未出声打扰。只暗自朝他的方向,道一句:“后会有期。”
  言荣不知道,再他回头的瞬间,那位道长便将目光转来,他目送着言荣离远的□□的背影,暗暗道:“后会有期,师兄。”
  一位垂垂老矣的长者,将半本剑谱交到一位少年手中。“此真本交于你手,你要记住,这是世上唯一的真本,贼人抢去的是假的,这是你家族的责任,断不可交给他人。”
  少年懵懵懂懂,接过残缺的真本。
  老者忍不住泛起爱怜之心:“但你还太小,你要去找,找一位能左右时局之人,让他保护你……”
  小少年握着真本,犹如握着他漂泊的未来:“那我要到哪里去找?”
  “日落归山,鸟倦归林,这人终究该归往何处啊……”老者呐呐自语:“你要记住,入了江湖,人便没有回头路。有人会想杀你,有人会想拉拢你,有人会哄骗你,有人侮辱你,但也会有人真心待你,不多,但足矣。切记,莫违初心。”
  “爷爷?”少年不懂,他只是对自己的未来惶惶不安,道:“那个能保护我的人,能左右时局的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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