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狼冲刘成龇牙,吓得刘成一哆嗦, 僵在原地, 直到宋淮朝他伸出手, 头狼仿佛知道了两人是同伴一般, 让开了路。
刘成抓住宋淮的手, 扶他坐起来。宋淮喘了两口气,看向面前的狼群,试探着伸出手,头狼立刻低头在他手心蹭了蹭。
宋淮放松下来,叹道:“果真是你们……”
刘成从惊讶中回过神, 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去年冬天,他们和北狄休战,在小狼山附近驻扎,听说,小将军从山上捡了一窝狼崽子。
刘成:“它们,就是去年那窝狼崽子?”
“应该是。”宋淮摸了摸头狼的额头,“这里有一撮灰毛。”
宋淮去年在小狼山上遇见一窝半大的狼崽子,眼看就要冻死在雪地里,母狼却不见踪影,一时不忍,把它们抱了回去。
三只雪狼幼崽,毛色还有些灰黄,也就洗了个澡,喂了顿肉糜的功夫,宋淮连名字都没给它们起好,宋骁就得知了此事,把宋淮臭骂了一通。
是宋淮考虑不周。母狼若是循着幼崽的气味找来,可能会带领狼群袭营。就算母狼已遭遇不测,狼崽也不像马一般容易驯化,就算养在营地里,熟悉了环境,记住了气味,最后还是会跑回山里去。
况且他们本就不会在小狼山久驻,难道还把这三只狼带回北疆去?万一被敌军发现加以利用,极易暴露营地的位置。
宋淮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若是把它们留在窝里,兴许母狼很快就回来了……
于是他把它们送回小狼山上,用棉被给它们布置了一个窝,留下了一些碎肉。
宋淮也担心它们活不了,但谨记父亲的话,不敢冒险去看它们。没想到,它们不仅活下来了,如今瞧着,身后的势力还不小。
更没想到,它们竟然还记得他。
头狼蹭着宋淮的手心,另外两只雪狼不敢抢它的位置,一个拱着宋淮的另一只手,一个埋头蹭他的腰。
宋淮勾起唇角,在三只雪狼的头顶分别摸了摸,额间有一点灰毛的应该是老大,左前肢有些黄毛的那只先认作老二,剩下那只浑身雪白的便当作老三。
宋淮撑着身子站起来,三只雪狼还仰头看着他。
吓出一身冷汗的刘成站在宋淮身后,终于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又突然双目一瞪,喊道:“兔子!”
宋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只灰狼正在啃咬地上的兔子。
刘成急道:“哎我方才一着急,把它给扔地上了……”
刘成倒是想上去狼口夺食,但是狼数众多,他没胜算啊!
宋淮见兔子进了狼嘴,也束手无策。
这时,宋淮脚边的老大冲那只灰狼嘶吼了一声,灰狼动作一顿,叼起兔子,乖乖送到了老大跟前。
老大将那只血糊糊的兔子往宋淮脚边推了推,抬头眼巴巴看向他。
宋淮一愣,继而会心一笑,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
讶异过后,刘成叹道:“从前只听他们说狼挺聪明,这回倒是见识了。”不仅聪明,还知恩图报。
宋淮也从未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事。
早晨刘成出去之后,他无事可做,披着狼皮起身,去外头透气。
出去之前,他还用匕首刮了胡子,洗了把脸。身上带血的衣服闷了一个月,气味十分难闻,但眼下不是能讲究的时候,他只能忍着。
外头确实放晴了,可北风依旧冷得彻骨,日头不烈,却把积雪照得格外刺眼,宋淮只能把视线从积雪上移开,投向不远处的松林,想到山洞里的枯柴所剩不多,宋淮踱步往松林去。
因不熟悉周遭环境,宋淮不敢走远,在松林边缘捡了几截被风雪摧折的松枝,折回了山洞。
就这么来回走了一躺,宋淮竟有些喘,连伤口都疼起来,身上倒是热了许多,没有先前那般冷了。
看来就算刘成今日找到了路,他也没有力气走下山。
宋淮决定歇一歇,躺回了干草堆上,渐渐睡了过去。
他没睡多久就饿醒了,恰好听到外头有动静,还以为是刘成回来了,起身走到洞外,谁知洞口竟围着一群狼。
第一眼宋淮自然没有认出它们,而是绷紧了心神,想着如何自保。他只有一把匕首藏在靴子里,长.枪在山洞里面,回头拿也来不及了……没想到,躲过敌军追击,今日却要葬身狼腹。
其实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三只雪狼朝他扑了过来。宋淮思绪刹那空白,接着想到了齐瑄。
他会难过的……
可预想中的啃咬并没有降临,他因为撞到伤处而疼得脱力的时候,那三只狼竟然伸出湿热腥臭的舌头舔他。
如今,还把食物推到了他面前。
当初父亲告诉他心软无用,只会惹来麻烦,加上以往确实有狼群袭营的前车之鉴,宋淮自然相信父亲,认下了自己的错。
可如今,竟然峰回路转,不仅平了他当初那点遗憾与歉疚,还让他有一丝丝得意——父亲和前人的经验,未必都会应验。
至少他是幸运的——这是否意味着,他这回也能逢凶化吉?
三只雪狼跟着宋淮进了山洞,嫌弃地撕咬了一阵干草堆上的狼皮,被宋淮拽着抢过去才罢休,安静地窝到他脚边。
刘成坐得离宋淮远远的,对那只血兔子一筹莫展。原本那兔子还没死透,打算拿回来放血拔毛烤一烤,但这会儿毛发与血肉被啃得一塌糊涂,还不如喂狼吃呢。
宋淮见状,站起身道:“我们再出去一趟找找看吧。”
“没事,”刘成掏出匕首,“我先片几块干净肉下来,煮个肉汤垫垫肚子,待会儿我再出去一趟。”
宋淮没有异议,端着小铜锅去外头装雪。
三只雪狼寸步不离跟着他,宋淮挖雪的时候,它们也跟着刨,毫无章法,溅了宋淮一身雪,让宋淮好生无奈。
山洞里有一小罐盐,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作料,但对他们如今的境况来说,也等同至宝。
兔肉汤煮好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几声狼嚎,宋淮身边的老大站起身应了一声。
接着,宋淮和刘成就看到原先那几只灰狼叼着兔子、山鸡,还拖着一只小鹿,进了山洞。
宋淮和刘成瞠目结舌,继而相视一笑。
宋淮摸了摸老大额前的灰毛,真心实意道:“多谢你。”
接下来几日,有狼群的喂养,宋淮和刘成不再缺食物。不巧的是,山上又开始下雪,原本打算去探路的两人又被困在了山洞。
天越来越冷,估摸应该已经到了十月中下旬,往后只会更冷,宋淮和刘成愈感不妙,若是继续被困在这里,兴许要开春之后才能下山。
那个时候就太晚了。
对念着他们、等着他们的人来说,太晚了。
————
远在京城的齐瑄,在梦到宋淮出事的第三日,仍不曾睡过安稳觉,即便累极了小睡,不足一个时辰定会惊醒。宏光帝的气色越来越好,他反而快病倒了。
宏光帝见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接过了国政,恩准齐瑄去北疆。
齐瑄二话不说就带着随身侍卫纵马出了城,连行装都是长康打点好才派人追着去。
————
小狼山上,趁着这日雪停,刘成和宋淮系上狼皮,带上那口小铜锅,动身下山。
三只雪狼似乎意识到他要走,在宋淮收拾东西的时候,老大咬住了他身上的狼皮。
“对不住。”宋淮蹲下,摸了摸它们的头,“我得离开这里。”
这是你们的家,不是我的。
我的故乡在京城,在那里,有个人盼着我回去,和他成家。
老大前肢曲在地上,撒娇似的咬着狼皮呜咽,仿佛看穿宋淮的无动于衷,松开口,走出了山洞。老二和老三跟了出去。
宋淮当它们赌气走了,还有些惆怅,却没想到它们在洞外等着他和刘成,给他们送行。
和刘成穿过东南面的林子往下走,宋淮看着跟在身边的狼群,感慨万千,他不过是保过它们一时温饱而已。
刘成调笑道:“托小将军的福,回去我也能和人吹嘘,我曾经和一群狼同吃同睡。”
宋淮勾起唇角,轻轻笑了笑。
走了一段,刘成见宋淮呼吸有些沉,关切道:“小将军,可要在此处歇一歇?”
宋淮摇头:“趁天好,多赶些路。”
刘成同样归心似箭,没有再劝他,只是看着前路皱起了眉,“雪地里到处都瞧着一样。”说着又抬头观察日头和松枝,“可不能辨错了方向。”
白雪覆盖的地方几乎到处都一模一样,一有不慎,就走偏了方向还不自知,如今只有太阳和树枝能勉强作为参照,还未必准确。
宋淮和刘成停下辨方向的时候,跟在身侧的老大没有停下,走到了他们前方。
“嗷呜……”老大回身对宋淮低鸣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又扭头看向宋淮。
刘成讶异拧眉,转头看向宋淮:“小将军,它们是在给我们带路?”
刘成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狼群带路的方向恰好就是他刚刚辨正的方向。
“嗯。”宋淮抬脚跟上,“它应该知道到我们要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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