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态度可谈不上什么尊敬。风择川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好戏收场,就劳烦奇先生走一趟吧。当然,要是把人治死了,可别拿我漠风堡的名号挡雷。”他扭头看向宋无黯:“白门隐逸多年,倒是很久都没出过你这般犀利的人物了。”
“多有得罪,这个,就当做赔礼。”
他一抬手,那只雕梅花的青玉玉壶凌空飞出,稳稳地落在风择川面前的案几上。风择川看着眼前的青玉玉壶微微挑眉:“单凭这一手,宋少侠已可跻身一流,白门后继有人呐。”
“想来风女郎近来进境非常,可见漠风堡同样英才荟萃。”宋无黯深知与风择川这样的人打交道示弱是没有的,故而言词之间并不客气:“闹得这样大的动静却不见快人快语的风女郎出来,想来是不在堡中?可是去寻乔七娘子了?”
风择川与宋无黯对视一眼,各自露出一个意会的微笑,仿佛方才言辞交锋背后没有威胁过对方。
漠风堡不缺好马,奇袭童骑术绝佳,两人一前一后回到白云客栈时,刚好听到宵禁的鼓声。宋无黯引着奇袭童往安置着吕玄都的房间去,奇袭童远远地闻见房间中传来的药味,脸色不是太好。
宋无黯见黄平渊守在门外不由怔了一下:“师兄,你怎么在不在里面?”
“桐庐医馆的赵大夫说他的情况很危险,正在为他诊治,让我出来等候——”
宋无黯骤感不妙,一掌劈开了房门,却见桐庐医馆的赵大夫手持银针正欲刺下,瞬间银刀出手,动作之快甚至让黄平渊来不及阻拦。这个桐庐医馆的“赵大夫”不躲不避,一心只欲取床上之人性命,即使银刀刺中手臂,依旧抖也不抖地向吕玄都身上要穴刺去。
眼瞅着自己便要阻止不及,一双修长的手从斜里伸出,不紧不慢地钳住了“赵大夫”的手腕。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吕玄都看着眼前的人,冷笑一声:“你这种不入流的剥皮鬼也敢向我动手,看来是吕某太轻纵你们了。”他手上动作一紧,不屑地将人甩到了一旁。
只这一夕之间,黄平渊已然反应过来,手中碧玉索一甩将人捆了个结结实实,他反手将门拴住,厉声质问道:“你不是桐庐医馆的赵大夫,赵大夫哪里去了?”
被捆住的人毫无惧色,反而恶狠狠地盯着躺在床上的吕玄都,笑容癫狂:“你活不了了,现在整个掖城都知道你双腿废了!看着吧,你一定比我死得更惨!”
吕玄都懒懒地闭了眼睛,根本懒得搭理他。宋无黯引着奇袭童查看吕玄都的伤势,黄平渊将叫嚣不断的剥皮鬼拖走了,至于人被他弄到哪里去了,房间里并没有人会关心。
奇袭童动作利落地将吕玄都腿上的伤口清洗干净,脸色愈发凝重:“他腿上经脉尽毁,这双腿就算保住了,日后恐怕也无法动弹。”
宋无黯眼神微微一暗:“没有一点办法吗?”
“若说是毫无办法也不尽然,一百年的芙绫罗果、三百年的俱译其或是千年的萸茯草,若有其一,便还有救。”
吕玄都嗤笑一声:“巧了,今日我还见了一株千年的萸茯草。”
奇袭童眼前一亮:“若你真有千年的萸茯草,我有九分把握能使你痊愈。”
吕玄都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奇袭童一眼,不紧不慢地接着道:“我心情不好,捏碎了给扔了。”
奇袭童:“……”他噎了一下,寒声道:“腿都保不住了竟然还有玩笑的心思,先生也算是奇人了。”
宋无黯抿紧了嘴唇:“碎了的萸茯草还有用吗?”
奇袭童惊诧地看向宋无黯,他目光在吕玄都和宋无黯之间逡巡了两个来回:“他的话是真的?”
宋无黯点了点头。
奇袭童大抵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暴殄天物之人,哽了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若是揉碎了,仍能有八分药性,如果真是千年的萸茯草,奇某有六分把握。”
躺在床上的吕玄都却忽而变了脸色:“狗屁庸医,六分把握竟也敢称有把握?劝你趁早滚回医庐重修,少出来丢人现眼!”
奇袭童叫他骂得呆住了,自他出师以来还从没受过如此质疑,气得眉目倒竖:“你个不识货的蠢货,真是死了活该!既然如此,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宋无黯不知吕玄都突然发什么神经,连忙拉住奇袭童道:“他发烧了脑子有些糊涂,还请奇大夫莫要和他计较。”他从怀中翻出一只小盒子来打开:“萸茯草在此,还请先生施救。”
吕玄都呆住了:“你什么时候把它拿出来的?”
“扶你的时候,趁你不注意顺手拿出来了。”宋无黯神色有些僵硬:“我只是觉得有些浪费……”
吕玄都无奈地笑了一下,目光转而温软下来。他不想宋无黯再冒着风险回各耆王城取药,想要把奇袭童骂走了事,谁知道他竟然趁他不注意顺手牵羊将萸茯草带了出来。
“倒是我多虑了。”
奇袭童看了看盒子中被捏得蔫巴巴的萸茯草,一般人得了此物定然宝贝非常,如同有了第二条性命,谁料竟然有人会对如此神药下这种黑手。他颇为复杂地看了吕玄都一眼:“暴殄天物。”吕玄都不置可否,顺带向奇袭童道了歉。
奇袭童脸色和缓下来,冷哼一声:“这还像点样子。有萸茯草,算你走运。”
黄平渊从门外进来,神色有几分愧疚,他低声对宋无黯道:“小五抱歉,今次是我太过大意,赵大夫早已被杀了,那人剥下来赵大夫的脸皮冒充前来,而且,你这位朋友似乎仇人不少,现在他重伤在身的消息已然传遍了掖城,恐怕、恐怕要有麻烦上门了。”
“并非三师兄的错,是我没有说清楚,不仅将他置于险境,还连累了赵大夫,恐怕还要连累了你和白云客栈。”
奇袭童做足了准备,转头看向门口处的宋无黯和黄平渊道:“我要借萸茯草效力施针,为他接续经脉,容不得半分打断,否则会前功尽弃,这株萸茯草便是浪费了。”
宋无黯斜睨了躺在床上一副万事不愁样子的吕玄都,心下微微叹气,他看向奇袭童道:“请先生施针吧。”
第三十八章 罗睺降杀
风冷,月高,夜黑。
厢房外,宋无黯跪坐于竹席之上,泥炉烹茶。他神态很静,似在等些什么。
千机匣就放在他的右手手侧触手可及之处。这一方院落不大,客栈的其余房间都已警醒地熄灭了灯烛,似乎对一触即发的气氛有所预感,不愿意卷进祸事里去。
客栈的掌柜与伙计里无人是全然不知江湖事的,只是宋无黯不愿意引着他二师兄的人来趟这趟浑水,便叫他们开了客栈里早已布下的阵法与机关后,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
厢房内,奇袭童正在施针。黄平渊寸步不离地守在窗边,一来,是做最后一道防线;二来,是为了紧盯奇袭童,免得他暗中动手脚。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接续经脉乃是半分不能出错之事。夜半三更,奇袭童施针正到了紧要时刻,汗水顺着他的额边滑落带起一阵瘙痒,他全神贯注于手下银针,不敢有半分分神。
门外的兵戈之声已响过了三轮,突然之间,不知缘由地寂静了下来,像极了决战前的黎明中最后的安静,寂寥的风声中藏着窸窸窣窣的暗语,潜伏的敌人等待着发出致命的袭击。
静寂的时间很短,又很长。
一声琴响,如银瓶乍破,泉水迸溅,奇袭童神思一晃,手下几乎失了准头,好在黄平渊一直关注着他的情况,及时扶住了他的手,提指点向他背后,为他灌入真气,帮他稳定心神。
吕玄都饶有趣味地挑了眉:“哈。云破月来花弄影,想不到吕某竟然有此等面子,得杀手榜第三的红湘子出手。”
奇袭童脸色不妙,红湘子有三式绝技,云破、月来、花弄影,此琴音便是最后一项花弄影,能够惑人心智,摇其心神,蕴内力于其中,则可以杀人于无形。此时遇上红湘子,纵是吕玄都内力过人能够安然无恙,奇袭童却无深厚功力可以抵御音攻,救治一旦搁置,吕玄都双腿难保,实在可以说是损人奇招。
黄平渊比奇袭童更为忧心忡忡。除琴音音攻之外,红湘子尚有独门暗器云破与精妙无比的月来剑法,更兼江湖里漂泊了多少年的经验与直觉,实在是一位难缠的对手。小五对上他,怕是要吃亏。
纵然他心急火燎地想要出去帮忙,可仍是不得不留下看顾两人。若是期间吕玄都的腿出了什么问题,小五在外面拼死拼活地抵御来袭全成了白用功,便是本末倒置了。
宋无黯斟茶的手依旧很稳,碧绿的茶汤荡漾开圈圈涟漪,逐渐归于平静。他侧耳细听着琴音,寻找声音的来处。
白门弟子至少要学一种乐器,他自然也是懂的。宋无黯虽不若大师兄魏青玉那般痴迷于此,但也不似四师兄方希声那般厌烦。
琴是好琴,曲非好曲。
他将茶盏稳稳地放了下来,从千机匣中取了一支绿篪,此篪一尺二寸,大小在同类中已是比较小巧玲珑的了。篪多奏雅乐,此时用来与这邪气四溢的琴曲对抗倒是恰到好处。掐指一算,自己恐怕有两个月未曾练习过篪,好在十几年的功底还在,不至于出现一窍不通的窘迫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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