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还有吗?”
“妄议殿下的容貌。”
“没了?”
“额……”暮色踌躇了,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想着锐儿说的那句“他要什么我都会给他”,深吸一口气,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躲开了。”
烛火“啪”的爆了一个烛花,周偈听到了自己心里墙塌的声音,忙不迭的又垒起一半,看着暮色虽难为情但却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表情,周偈站起身,走到暮色面前,席地而坐。
暮色眼中是明显的惊诧,下意识的往后退,却被周偈抓住了手臂。
“怎么还躲?”周偈的语气里失望明显大过愤怒。
“不躲。”暮色忙跪坐好,向着周偈表忠心般的猛摇了摇头,“绝对不躲。”
“你怎么知道的?”周偈突然问。
暮色显然没有明白周偈所指,冲着周偈使劲眨巴着丹凤眼,问:“知道什么?”
“知道躲开了是错的。”
“锐儿告诉我的。”暮色实话实说。
周偈松开了手,语气里只剩失望:“他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半妖常随要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不管主人的命令是什么。他还说,主人要什么都得给。”
“那我要什么了?”
暮色不知如何表述更为贴切,想想锐儿说过的“两个人亲亲抱抱的睡觉就是侍寝”,暮色试探着向周偈伸出了手,见周偈没有喝止,方大着胆子抱住周偈,在周偈耳边轻声问:“殿下是想要暮色侍寝吗?”
周偈心里刚砌好的墙又塌了,可这一次是被一个叫锐儿的红毛鬼踹塌的,让周偈不爽到极点。
“放肆!”周偈没有动,语气一点都不严厉的喝止了一声。
暮色放开周偈,不解的问:“殿下不想要暮色这样吗?”未等周偈答话,暮色好似突然想到答案,委屈的问,“殿下是嫌弃暮色吗?”
“嫌弃你什么?”这次轮到周偈不解。
“嫌弃暮色是个男人。”暮色的委屈中夹杂着无奈,嘀咕道,“我就知道不行,锐儿还说没事。”
周偈无话可接,暮色不知又想到什么,看看周偈的神色,又低头自己合计一番,又看看周偈的神色,终忍不住说:“殿下,锐儿说公卿世家里有很多人是好男风的。”话到嘴边暮色到底是犹豫了一下,却依然不死心的问,“殿下是吗?”
“本王明天就要去找周俍把这个锐儿要来!本王要天天折磨他!弄死他!”周偈心里将锐儿千刀万剐了几百遍,才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回答:“本!王!是!”
暮色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伸手又将周偈抱住,可周偈的心里却恨得五脏六腑都在冒烟,用力推开暮色站起身。暮色莫名其妙,跪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周偈的愤怒,问:“殿下为什么又生气了?”
“问你!”周偈怒道。
“我……”暮色垂下丹凤眼,咬着唇使劲的思考,半天还是没想出来,只得老实的说,“不知道。”
“不知道?”周偈冷笑一声,“你刚才不是什么都挺懂的吗?现在又说不知道了?”
“刚才的都是锐儿告诉我的。”
“啊,都是锐儿告诉你的,他可真好啊。”
“他……”暮色想起了在神见之森的日子,点着头说,“是挺好的。”
“容貌也很好,是吧?”
“嗯。”暮色诚实的答,“千落庄最英俊的半妖。”
“武技也出众?”
“很厉害,尤其千叶落,得苏灵师真传。”
“而且,要什么都给。”
“嗯,摘星射月,要什么都会给。”
“既然他这么好……”周偈阴恻恻的说,“明日本王就把你送到慎王府吧。”
“啊?”暮色突然惊醒过来,急道,“殿下不要暮色了吗?”
“不要了!”周偈赌气说道。
“为什么?”暮色抓住周偈的衣摆,哭丧着脸问,“暮色又做错了什么?殿下为什么就不要暮色了?”
周偈冷哼一声,鄙夷道:“年长还能吃,本王要你何用?”
年长和能吃都能成为过错,暮色真是委屈到极点,忍不住抱怨道:“暮色是比常人能吃一些,可是暮色干起活来不知道累啊,若是殿下嫌弃暮色吃得多,那暮色以后少吃一点。至于年长……”暮色撇着嘴,不服气的问,“暮色正当青春,哪里就年长了?殿下为什么要嫌弃?”
“比本王年长的本王都嫌弃。”周偈强找着理由,“本王不喜欢年长的。”
王之喜恶,原罪之首,暮色也无从争辩,刚要泄气却突然发现了解决办法,忙开心的跟周偈说:“这个好办,暮色是半妖,阳寿不遵人间数,老得慢,殿下却是常人,老得快,再过几年,殿下就比暮色年长了。”
周偈沉默了,周偈感觉自己被人点了任督大穴,周偈觉得胃有点疼。周偈看着仰起的丹凤眼里竟然是等着被夸奖的期待,心底那个从天而降的金色少年灰飞烟灭了。
“滚!”周偈的话简洁明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脑内小剧场】
锐儿:你的求生欲很不强啊。
暮色:这个你没跟我说。
锐儿:那你下次作死不要连累我。
周偈:你俩怎么又在窃窃私语?!
第25章 25. 村郊游医
周偈一大早从书房出来,差点儿踩在暮色身上。
“你干什么呢?”周偈被吓得不轻,怒道,“大早上的发什么疯?”
暮色的三魂七魄已经跑得差不多了,看到周偈后,郑而又重的向着周偈大礼伏地,了无生气的说:“暮色是来向殿下辞行的,殿下既不要暮色,暮色也不要去什么慎王府,暮色这就回界灵殿向御神请罪,脱魂充军,任凭御神发落。暮色走了以后,万望殿下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天寒记得加衣,三餐莫要延食。逢年过节,殿下也不要无端发火,小心伤了肝肺。若是殿下……”暮色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开始抽泣,“若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暮色……”
“闭嘴!”周偈越听越离谱,压低声音喝止道,“本王还没死呢,你都开始号丧了?”
暮色被言灵堵住嘴,只得挂着眼泪看着周偈,一张脸委屈到极致。周偈盯着这张脸看了半天,突然撑不住笑了一下,无语道:“你可真是实心眼,什么话你都当真。”
暮色依旧只看着周偈,周偈无奈道:“说不要你是气话,谁让你先气我的。”见暮色还是不说话,又补了一句,“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发誓!”暮色经历大悲大喜,忙不迭的表着忠心,“以后一定注意自己的言行,再也不气殿下了!”
“但愿你能记得住。”周偈甩了一句话转身往后院走,示意暮色跟上。
“殿下?”暮色跟着周偈从后门出了府,好奇的问,“这是要去做什么?”
“去见一个人。”周偈说着翻身上马,暮色紧随其后,二人从南门出了都城。出城再行二十里,却是到了一处村郊的药王庙。
暮色心内诧异,周氏先祖本为擅术一族,解天启血祭狐妖借得妖丹之力才平了九州之乱建立周幽王朝,这是上到七老八十下到开蒙孩童都知道的典故,因此周幽朝尊祖为神。虽朝廷并不严禁其他宗教,但身为皇室宗亲,不拜外庙也是祖制。此时周偈虽未着彰显身份的衣饰,但怎么看都是公卿世家的公子,在这村郊野里显得十分扎眼。眼见周偈就这么大刺刺的走进去,暮色总觉得不妥,却没敢多言。
周偈走进药王庙,并没有朝拜,只绕着正殿走了一圈,随后站到了一个书生打扮的人面前。
“近日天暖,虫豸复苏,家中小儿苦受其扰,听闻此处的避虫药囊多有奇效,特来索买。”周偈冲着书生说,“不知哪种甚好,请阁下指点一二。”
“若是为稚童使用,这种甚好。”书生从面前的桌案上挑了一个药囊递给周偈,“此种药性不烈,味道不浓,且加了些许安神之物,最适小儿用。”
“那就要这个吧。”周偈接过药囊,又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放在桌案上,“多谢。”
书生被周偈的豪气吓到,忙向着周偈躬身一礼,为难的说:“公子出手甚为阔绰,可区区药囊不值此金,况且,小人并无碎金找还公子。”
“那就不用找了。”周偈笑了一下,“剩下的权当是我给阁下的酬谢。”
“酬谢?”书生不解,“小人并为替公子做过什么。”
“我谢阁下……”周偈意味深长的说,“当年为我长兄煎汤侍药之劳。”
一句话令书生呆立当场,反复打量周偈许久后,才躬身一礼,试探着问:“请恕季彦无礼,敢问公子可是恂王?”
“是。”周偈扶起季彦,叹道,“季君,你可让本王好找啊。”
如此说来就是找了很久,季彦不解,未问周偈何故找他,只问:“不知恂王如何知道季彦在此。”
周偈没有回答,却说:“此处不适详谈,季君可有说话之所?”
季彦听闻,忙将周偈引进药王庙一侧的居舍里,有些歉疚的对周偈说:“寒舍简陋,请恂王恕罪。”
周偈摇摇头,开口说起了当年之事。
当年惊闻周佶病逝诏狱后,十二岁的周偈直闯进紫微宫,责怪武兴帝害死了自己的长兄,武兴帝大怒,但念在周偈年幼尚无法宽解失兄之悲,武兴帝没有降罪周偈,只罚周偈闭门思过。严冬一季,周偈在恂王府内吹了三个月的西北风,反复想的只有一个问题——是那川西隘的朔风冷,还是诏狱的牢底冷?他不相信,挨过北疆三年苦寒,又挨过川西隘严霜风雪的周佶会被诏狱的阴冷湿寒夺去性命。当他回过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为周佶诊治的季彦问个清楚。可谁知,季彦却早已辞去太医一职,离开了皇宫。周偈立刻派人去了季彦祖籍,但却遍寻无人。越如此越让周偈心生怀疑,从此开始了大海捞针般的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