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距离老头和卜鲁罕不远的角落站着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们穿着遮盖住脚背的灰布长袍, 兜帽半遮着面, 看起来就像在防风沙,但他们的袍子底下全藏着劲弩, 见到军队来了之后,他们就把弩和箭转移到座位底下, 然后匆匆分散开,混入普通观众中了。
这一次他们本想趁乱射杀西凉王,但没想军队突然来了,是谁走漏了风声还是……这事实在吃不准,只有先停手,下次再寻机会行刺。
为首的年轻人盯着铁栏后的西凉王,气得拳头都快捏爆了,但他还是没有出手,拉实兜帽,把整张脸都遮住了。
“不知将军大驾光临,是有何事指教?”老头儿觉得自己不能再“安静”下去了,该摆出斗兽营老大的姿态,便往前面站了站,高声询问下面的济纳雅莉。
老头不想下去,是怕万一有点什么事,身边的斗兽士还能保护他。
“你说什么?”没想,济纳雅莉摆出一副听不清的姿态,还手指往跟前一戳道,“下来讲。”
老头愣了愣,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看,此时要是因为怯场而不下去,那以后斗兽营里谁还会听他的话。
老头只得清了清嗓子:“都让开。”
前边的人纷纷闪开,老头一步一步走下观众席,面色铁青地来到济纳雅莉面前。
“罗桑。”济纳雅莉微笑着道,“近来可好啊?”
已经很久都没有人直呼老头的名字了,一是不敢,二是拍马,所以大家都叫他“老大”。
“托将军的福,斗兽营的一切都还照旧。”老头皮笑肉不笑,端着一副大佬的架子,殊不知围观的兽斗士都在想:罗桑是老了,弯腰驼背的,是该由卜鲁罕来当家了。
卜鲁罕更是满脸得意,看着这出意外的好戏。
“一切照旧就再好不过了。”济纳雅莉笑了笑,然后指着场中央的炎问罗桑,“这场比赛,是这个异乡人赢了么?”
“额,这个……”
“怎么了?”
“那头彪不知怎么的,放弃战斗了,所以……”
“按照斗兽营的规矩,只要野兽不再有战斗力就视为胜利,不是吗?”济纳雅莉问道。
“话虽如此,但这不再有战斗力,一般指的是死亡啊。”罗桑道,“还没有出现过不战而胜的。”
“你都说了是不战而胜。”济纳雅莉脸上的笑意更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罗桑吞了口唾沫,“是,是他赢了。”
满座赌徒立刻发出不满啧啧声,还有人小声骂着骗子。
“你们那点钱算什么,我们斗兽营亏得才叫惨,”罗桑忍不住嘟囔道,“我可是庄家。”
罗桑坐庄,而且摆明要炎死,所以他把赔率开得极高,想要大家都去买炎赢,从而狠赚一笔。
但没想这些资深赌徒都知道异乡人得罪了卜鲁罕,连武器都没法买,还怎么斗兽?于是他们在开场前一刻集中下重金赌异乡人会输。
炎眼下获胜,赌徒的本金赔个精光,全都怒气冲天,认为斗兽营作假设局,故意忽悠他们上当,而罗桑其实也痛失一大笔钱,因为他要赔给那些买异乡人胜利的人。
“你既肯认账,那便好说。”济纳雅莉伸出手,她手里竟拽着一大把蓝布条,上面皆有斗兽营的烙印章。
“这是……”罗桑愣住,脸色煞白,他心里想的是先认账后使坏,让人暗杀那些买炎赢的人,他可不会当真赔光自己的家底。
“君上买了他赢,二十倍。”济纳雅莉笑了笑,“我是代君上来拿奖金的。”
“天啊!”众人皆惊,之前还道斗兽营作假,想要爆冷收好处,原来没有,这最大赢家居然是西凉王!
“我、我……”罗桑冷汗如雨下,这个关口他哪怕是再舍不得,对着武卫营和济纳雅莉也不敢说个“不”字。
他还不能去为难炎,方才他还动过脑筋,当众把炎杀了,诬陷他弄虚作假,便能使这次比赛作罢,那些赌徒也乐见此结果,可是眼下有君上的赌注,他是连炎的一根汗毛都不能动。
“乌斯曼赌我赢?”见到这一幕,炎眨巴了两下眼睛,和其他人一样不敢相信,“他是想爆冷?”
不管西凉王在想什么,炎心里还是松口气的。
其实他也有预料过,比赛结束时才是一场硬仗。卜鲁罕也好还是场上的赌徒都不会愿意见到他赢,肯定会千方百计让他输掉或让比赛不作数,但炎没想到军队会来,更没想到乌斯曼也下了注,还赌自己赢。
“我这是帮他赚了一大笔钱么?”炎皱着眉头,难怪这头狼要来给自己撑场面了,原来他就是乌斯曼的摇钱树呀。
“这家伙果然狡猾。”炎想着,在心里已经把乌斯曼揍得体无完肤了。
“麻烦你快点!”济纳雅莉催促罗桑道,“本将军还有事呢。”
“好……”罗桑抬手示意手下去拿钱来,在这个瞬间,他似乎又苍老了十岁。
炎站在那儿,环抱着胳膊,突然好奇自己到底替乌斯曼赢了多少钱?
大约一刻时,有三十位斗兽士在阿布拏的带领下,扛着一只只半人高的木箱出现了,总共有十六只。
他们把箱子放下,全都一副魂不守舍、惴惴不安的模样,且齐齐望着罗桑。
济纳雅莉走到箱子边,用手里的剑鞘挑起一只箱盖,阳光让里面原本死寂沉沉的马蹄金染上了一
层跃动的色彩,金灿灿的特别耀眼。
“很好。”济纳雅莉点点头,“全拿走。”
两队士兵整齐出列,走到箱子边接替了斗兽士,把箱子抬起来。
济纳雅莉走到炎的面前,扬起下巴道:“异乡人,君上很看好你的下一场比赛,要继续加油。”
“呵,”炎一挑眉头,嘲讽道,“十赌九输,你还是劝君上见好就收,免得输光身家。”
“异乡人,你这么为君上考虑,君上知道了一定很开心。”济纳雅莉还冲炎点点头。
“我哪有……”炎立刻抗议,但很快收住口,有些懊恼地抿着唇。
济纳雅莉见自己让炎那张“铁板脸”破功,心情大好,不过她的事情还没有办完。
“这头彪我就一并带走了。”济纳雅莉指着地上的狮虎兽道。
“这怎么可以,这是我们斗兽营……”罗桑阻拦道,他还指望把这头彪宰了卖呢,这身皮毛能值不少钱。
“银月部落的公主在狩猎时不幸丢失了一头爱宠,据说是一头罕见的狮虎兽,本将军奉君上之命为公主寻回爱宠,”济纳雅莉道,“倘若这头彪不是公主的,我晚些时候自会送回。”
银月部落是很富裕的部族,族长与罗桑都有过交情,见是公主的宠物,罗桑也没法拦着,心里也很清楚这头彪是极富裕的人才养得起的,换而言之,这就是公主的彪。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济纳雅莉带走了钱,还带走了彪。
白狼和军队一起撤走,走时还舍不得炎似的,一步三回头,看得炎寒毛直竖。
罗桑暂且拿炎没有办法,便让他退场,但过些时日炎还有第二场比赛,这次炎害他血亏,下一次他不会让炎好过。
这满场的赌徒都不会让炎好过。
如果说炎上场时,众人的眼光都是巴不得他输掉,那他离场时众人的目光就更凶恶了,简直是巴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炎深深叹了口气,斗兽场果然是不好下。
这一次,他算是竖敌无数了。
但……炎的心里还是有些感谢乌斯曼的,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确实为自己“保驾”了一次。
就像那次他给自己王钱一样。
“他……不会是真的在帮我吧?”炎想着,朝满面微笑的赫连乌罗走去。
“炎!”就在炎走过栅栏铁门,想要和赫连乌罗打招呼时,伊利亚先蹿了出来!
“你去哪儿了?”炎问伊利亚,从比赛开始就没再见着他,只有赫连乌罗守在这。
“他去下注了。”赫连乌罗道。
“啊?”炎瞪着伊利亚,“你也下注?”
“对啊。”
“赌我赢吗?”
“这个么……”伊利亚笑着点点头,“对啊。”
炎忽然眯眼一笑,伸手就往伊利亚的腰带里操去,伊利亚左闪右躲,还是躲不开炎的手,藏在腰带里的两条布给拽了出来。
“红色、蓝色。”炎看着布条,“你两边都下注了?”
“炎,你别生气,我就这么点私房钱,自然要留点底的。”伊利亚赔笑道。
“我没生气。我是觉得你两边都买,真是聪明。”炎啧啧道,“我的赔率这么大,如果我赢了,你就挣大发了。即使我输了,在那个赔率下,你也能兜住一点底钱。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有你伊利亚聪明呢。”
“看你这么夸我,我怪不好意思的。”伊利亚笑着挠头发。
炎把布条还给他,然后问赫连乌罗:“你呢?可也下注了?”
“我没有。”赫连乌罗笑了笑,“光顾着看你,没来得及。”
“好兄弟!”炎拍了拍赫连乌罗的肩头,笑道,“总算你还有点人性,对了,你刚才看到那头狼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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