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丹炀城比大燕的国都睢阳还要大一点儿,且聚着来自沙漠、雪山、戈壁各族各部落的人,非常热闹。炎是来到西凉之后,才知道这些事。
“在人多的地方,你会觉得不透气吧。”赫连乌罗微笑着道。
“是有些闷。”炎这段日子一直生活在斗兽营里,那里纷乱嘈杂,各种语言都有,且斗兽士们似乎不扯着嗓子就不能说话似的,常常嚷得他脑仁疼。
方才在街市时,他的心情还是不错的,直到发现这些铁匠早就被卜鲁罕收买,是不会卖给他兵器之后,这心情真是一落千丈,甚至气恼自己“有够天真的”。
卜鲁罕身为斗兽营排名第一的斗兽士,他用什么武器斗兽,什么武器就会成为紧俏货,那些铁匠铺能不围着他转,使劲讨好他吗?
有可能都不需要他去收买铁匠,只需要放点风声出去,那些大大小小的铺头心中便有数了,是绝对不会卖给他这个异乡人的。
炎心情烦躁,可是来到这里后,四下除了偶尔几声鸟鸣,安静极了,那颗焦躁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事已至此,比起气恼自己的天真,寻找另外的解决之道才是首要的。
“炎,你不用担心,不管如何,我都会守护你的。”赫连乌罗微笑着看着炎,那道眼神甚是温柔。
“你要怎么守护我?”炎笑着问。
“这个么……”赫连乌罗看着眼前的芦苇丛,芦苇和芒草相互依存、生长茂盛,都有半人这么高,赫连乌罗忽然就走进草丛中,月色勾勒着他高大的身影。
炎正想要问他做什么时,赫连乌罗伸手拂过那微微摇曳的芦苇,只见无数星星点点的荧光随着他指尖拂过而亮起,就一盏盏的星灯被点亮了。
“哇!”炎看呆了,这忽明忽暗的萤火虫袅袅飞升起来,这原本暗淡的河滩都被照得光彩熠熠。
炎看到赫连乌罗云淡风轻般地拨弄着苇草,就像在抚弄一张古琴,随着他的手势飞上飞下的萤火虫,就像那飘逸而出乐章,这一切既美丽又充满着玄奇。
起初,炎以为赫连乌罗只是把躲藏在芦苇丛里的萤火虫给拂弄而出,但很快便发现是萤火虫一直围绕、飞舞在赫连乌罗身边,随着他的手指翻飞出各种花样,就像玩着焰火棒子,一闪一闪的光芒特别绚丽。
“这……”炎吃惊得瞪圆眼,“赫连乌罗,你连萤火虫都能驯服吗?”
“如果我说这是天生的,我天生就能让飞虫走兽亲近我,炎,你会信吗?”
“信!”炎一个点头道,“我……”
我一个男儿身都能怀孕,像你这样天生与动物亲近的人,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炎想要说这话,但到底没说出口,而是道,“我信你。”
炎慢慢走向赫连乌罗,一些团聚在一起的萤火虫像烟一样散开,炎便停住不动了,怕吓走它们。
赫连乌罗粲然一笑,伸出手:“来。”
炎看了看赫连乌罗那红润的手掌,便把手递过去,赫连乌罗轻握住他的手,拉着他,让他站在自己身边。
炎的鞋子都被湖水打湿,有些冷,但茂盛的芦苇挡去了夜里的寒风,从这个角度看苇草也是特别地新鲜。
闪闪亮亮的萤火虫从赫连乌罗的手上慢慢飞到炎的手上,炎笑不敢笑,动不敢动,就这么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些趣致的小生灵。
“炎,我会帮你的。”赫连乌罗柔声道,“斗兽营里的野兽是很嗜血,但它们亦是生灵,和这些萤火虫一样,会亲近它们想要亲近之人。”
“真的吗?哪怕像狮虎兽这样的,还有……”炎想到了乌斯曼寝宫里的那头大白狼,像那样的狼也会想要亲近人吗?
“还有?”
“我忽然想起一个人。”炎的眼里映着萤光,低语道,“他的身边有一头狼,非常壮、非常吓人的一头狼。”
赫连乌罗握着炎的手指轻轻一动,但又很快停住,微笑着问道:“是谁?”
“是谁并不重要。”炎抬头道,“我只是在想你刚才说的话,或许正如你说的那样,哪怕是嗜血野兽也是有灵性的,所以那头大狼才没有吃了我。”
“也有可能是主人事先吩咐过,不让它伤害你。”赫连乌罗提醒道。
“这不可能。”炎飞快道,“我可是去行……行……行走江湖的。”
第35章 比赛开始
差点就说出行刺的事了, 炎有点汗颜。乌斯曼的狼应该不只是宠物吧, 没被它吃掉, 说不定是因为他与这头狼有缘呢。
“行走江湖?”赫连乌罗脸上满满的笑意,显然是不信的。
“你就当是吧。”炎也笑了起来,“说真的, 有你这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懂得分辨野兽性情的人做我的朋友, 我真是安心不少。”
“能让你感到安心, 是我这位西凉友人的荣幸。”赫连乌罗稍稍用力地捏住炎的手指。
“西凉友人, 你现在就是我对付卜鲁罕的杀手锏了。”炎也回握了一把,“让我们狠狠地教训这些小人。”
“好。”赫连乌罗斗志满满地道。
两人笑着观赏月色下的萤火虫, 不觉天色渐明,萤火虫便又回归于那幽暗的芦苇丛里去了。
“哎,愉快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炎的指尖上本来停着一只萤火虫,但它的同伴都飞走后, 它便也飞走了。
炎不禁发出感叹,“来如春花,去似云霞,再绚烂的光景也不过一刻时。”
有许多美好的事情, 比如他与皇兄之间, 不论是儿时的相依还是少年时的玩闹,都仿佛发生在昨日般历历在目。可是细细一想, 那些事早已成为过往云烟。爱卿有了景霆瑞,有了孩子们, 兄弟之间的亲密早已不复儿时。但要承认“此情不可待,追忆亦枉然。”是很痛苦的事。
“炎,”赫连乌罗微笑地看着炎,“这‘时光’稍纵即逝,似是薄情寡义,但在这世间,恰恰只有它能抚平人内心之伤。”
炎一怔,他向来只道岁月无情,从不愿留住美好时刻,却不知岁月亦是治疗心伤的唯一良药。
炎不禁注视着赫连乌罗,看着他眼底闪着的光芒比天上的银河、地上的萤火还要深邃闪亮。
“……但愿如此吧。”炎对赫连乌罗抿唇一笑。
但炎心里清楚,要忘记那几乎把心劈成两半的伤痕,怕是要花上一辈子的时光了。
炎和赫连乌罗离去之后,有一团黑乎乎的人影从芦苇丛深处翻滚出来,他钻出来后的第一次件事便是飞快拍去脑袋上的蚊虫。
天晓得西凉国怎么连蚊子都这么大一只,而且这么冷的夜里也不见蚊虫歇下,专盯他露在外头的脸面咬,真是恶毒至极!
“……好痒啊。”沈方宇忍不住用手挠脸,他手上都是湖里的淤泥,把自己捣腾成了大花脸,忽地,他反应过来:之前把这些淤泥涂抹在脸上,不就不用害怕蚊虫叮咬了?
“哎!我真是事前猪一样,事后诸葛亮。”
沈方宇挠着大花脸连连叹气,不过说到底,也是因为那西凉王戒心极重,他必须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能盯梢他,又不被他察觉。
而且那西凉王还有一头雪白的老鹰,精锐的鹰目是方圆千里的刺客都能瞧见,沈方宇为了甩掉它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哪里还想得起怎么对付蚊虫的叮咬呢?沈方宇越抓越痒,满腹的怨气,更不懂这西凉王在搞什么名堂,把他家的王爷拐到这种地方来玩萤火虫?
这西凉王倒是颇具少女怀春的情调,就是不知道他是单纯的玩些小把戏,还是在戏弄他家王爷。
沈方宇隔得太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也看不清西凉王是怎么摆弄的萤火虫,但可以肯定的是王爷的心情变好了。
因为王爷方才走时,步伐颇为轻快。
“不管这西凉王想干什么,眼下王爷的气消了,便算好事一桩吧。”沈方宇知道卜鲁罕给那些铁匠递了信,说炎得罪了他,谁要卖武器给异乡人,哪怕是一把剪子,都是与他卜鲁罕过不去。
这话一下,谁还敢搭理王爷。
“这斗兽又该怎么办,要搬军队来吗?”
特使团里有一千的护卫军,都是大燕精兵,原是为保护公主凤鸾的,但王爷一样重要,就是少了一根头发丝,皇上都会问罪啊。
沈方宇走到湖边洗脸,待脸上的淤泥退去,他看到一张眼皮都被蚊子叮肿了的脸,不禁拧紧眉头道,“这张脸可不能给殿下看到,真是太丑了。”
在乔装回斗兽营之前,他还是先去买点止痒驱淤的药草吧。
比赛的名单公布之后,这日子就似乎过得特别快,终于,淳于炎作为一名新手兽斗士,在满座观众此起彼伏的嘘声中登场了。
站在斗兽场的中央看四周,这场地更加高也更加宽阔,炎仿若一叶小舟置身湖泊,周围兴风作浪的便是那些看客了。
炎能看到那些赌徒为争夺最佳看台位置,在那边推搡叫骂,但更多的是一张张仿佛拓印一般,全是“嘲笑”的脸庞。
炎还以为乌斯曼会来凑热闹,但并没有,最上层的王座位置那些华丽的帐帘全都收起着,无人来看,连那位女将军都没来张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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