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这个时候,乌鸦可都是吵翻了天的。
这带来的羊肉和羊血早就抛洒完了,可是除去惊动了蛇鼠来吃,未见有乌鸦靠近。
炎走出队列,站在边道上巡视全队,大家伙都安静得很,排成一行,像梭子一样往前穿行,就连伊利亚都是屏息敛目,没有东张西望,紧紧跟随在乌斯曼的身后,每个人都在留神脚下,别踩着什么“人”了。
见没有人落下,炎回到队列中,走在乌斯曼的左边。
在他们跟前,还有向导库尔旦,他自踏入坟场开始,就把头上那顶灰褐色皮帽檐压得更低,还半猫着腰走,像是一路避让着什么似的,那模样十分谦卑。
只是他那副弯腰驼背的样子,像极了在磨房里蒙着眼打转的骡子,让炎一度担心他到底瞧得见路么?会不会是原地打转?所幸库尔旦还是有真本领的,不仅方向正确,脚下的路也比炎昨日走的要平坦一些。
正当炎想:“还好……”时,库尔旦蓦然唉声叹气起来,还驻足不前了。
第109章 保护你
炎都差点撞上去, 乌斯曼拉了他的胳膊一把。
只见库尔旦一手反复捻着他长长的打着绺的灰胡须, 叹气道:“殿下, 有点不对劲啊。”
“怎么了?”炎上前问他。
“您瞧,这里的乌鸦都不见了。”库尔旦指着十来步开外一棵巨大的、烧得内焦外残的古酋树道。
这棵参天古木他们离得老远时就望见了,它不仅枝桠繁多, 这树干还有四人合抱那么粗。
可惜的是它被雷击中过,除去枝干还有点囫囵样, 主干早已爆开, 树芯子都烧空了, 从上到下都没有一丝活气。
不过凭着树大根深,它还能屹立在这, 成为乌鸦的巢穴。
库尔旦又往前走了几步,粗粝的指头指戳向老枯树道,“到这树便是分界岭了,我们只要越过它, 便算安然度过鸦灵坟场。”
“太好了。”不等炎开口,伊利亚便兴奋的插话,“可算过去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伊利亚, 你别打岔。”库尔旦的胡子抖了抖, 态度倨傲,伊利亚哼一声, 把头扭开了。
“你说吧。”炎看着库尔旦。
“是,殿下。”库尔旦郑重其事道, “一般来说,上千只灵鸦会在树上审视你,若你从无恶念,一生行善就能安然度过。但若你带着恶念,它们就会替天行道,将你去皮拆骨,生生吃了。”
炎皱起眉头,乌斯曼静静听着,伊利亚则不以为意地抱起胳膊:“炎,你别听他胡说,这怎么可能啊,不过是几只乌鸦而已,还能生吞了人?”
“只有几只当然是不用怕的,但这数量一旦上千近万的,这威力就不同了。不肖一刻时,就能把人啄成白骨。”库尔旦不客气地瞪了伊利亚一眼,继续往下道,“殿下,这有邪念的人是不能过鸦灵树的,但生而为人怎可能没有一丝半点的邪念,就连贪杯也是罪念,所以从没有人可以穿过这棵古树。这也是为什么,库勒古城明明就摆在前边,却从没有人去挖盗过。”
从库尔旦蒙头走都能走对方向,以及知道乌鸦会在这里袭击过客这一点,炎明白了库尔旦曾经来过这里,他想要偷盗库勒古城的古董,但被凶残的乌鸦给啄跑了。
库尔旦那惊疑的表情也明确表示了这乌鸦群不在,是一件玄奇的事情。
“我昨日来时是见到许多乌鸦。”炎望了望晦暗如灰烬般的天色,“会不会是起风的关系,它们都躲起来了?”
“也有这个可能,或者是……有这位鸦灵术士坐镇的关系。”库尔旦又捻了一把他灰白色的络腮
胡子,朝“赫连乌罗”别有意味的望了一眼。
乌斯曼不置可否,稳稳端着鸦灵术士的大架子。
库尔旦露出狡黠一笑,继而道,“不管怎么说,殿下,我们这一趟走得很顺,再往前两里地便是古城遗址了。”
“嗯。”炎轻轻点头,虽然这一路上畅行无阻,但这感觉比昨日还要糟糕,就像面前垂着一个尖利的钓钩,眼前的“顺当”便是一个可口的钓饵,等着他一口咬上去,便再也脱不开身了。
可这是上千年的古城,人迹罕至,谁会来这里设陷阱害他?祭司塔的手伸得再长,也管不到千年前的事情吧。
再退一万步说,哪怕他们能从千年就开始设下圈套,引他们上钩,这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的,就能保中间不出岔子?
因此祭司塔设陷阱的猜测难以成立,只是这当中必然藏着什么玄机。但不管是什么,都只有亲自一探才能知其深浅。
“继续往前走吧。”炎对库尔旦吩咐道,又抬头对身边的赫连乌罗报以温和一笑。
库尔旦看在眼里惊在心底,他急忙调转脑袋,装作没瞧见的继续向前走。
“——我的天啊!炎!你快来过来看看!”伊利亚不知什么时候跑开去的,大约是不想听库尔旦那耸人听闻的废话吧。
他沿着尸骸造就的陡坡向上爬,竟然来到昨日炎和乌斯曼发现的那一座巨大天然墓坑前。
他这一嗓子喊得惊天动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骆驼都跟着嘶叫了两声。
驮夫急忙拉住辔头,这骆驼才没给惊跑了。
“你们都留在这,我和赫连乌罗过去看看。”炎果断下令,并和乌斯曼一起赶到伊利亚的身边。
炎原以为伊利亚是看到那么多尸骸所以惊叫的,他上去轻拍伊利亚的肩头,想安抚他两句,没想自己就惊呆在那儿了。
——是乌鸦!
成千上万的乌鸦尸体密密麻麻地连成一大片,宛如黑色棺布铺盖在尸骸之上。
这些乌鸦无一例外都是死状惨烈,就像被巨大的车轮倾轧而过,那玄铁刀似的鸦嘴也好,还是梭形的躯干都呈现出不自然的破碎、折断,那一双双血色眼珠全都暴突而出,而它们的血将底下的尸骨都染红了,像是一场生祭,这场面实在骇人!
炎的神色比伊利亚还要惊骇欲绝,毕竟他昨日才来过这。
没法用突然得病去解释这些乌鸦的死亡,毕竟这死相太惨烈。
在看到着乌鸦尸体的那一瞬,乌斯曼的瞳仁猛然一缩,彻骨寒气从头顶灌漫全身,这泣血乌鸦与他的噩梦重叠在了一起。
他仿佛听到了乌鸦尖利又刺耳的惨叫声,亦感受到鸦血喷溅在手背上,沿着尾指往下滴落的诡异感觉……
“乌斯曼,”炎忽然觉得身边的人轻轻一晃,连忙拉住他的手道,“你怎么了?!”
“嗯?”乌斯曼回神过来,看到炎满目忧心地望着自己。
“我被吓了一跳。”乌斯曼庆幸自己戴着赫连乌罗的假面皮,它再怎么栩栩如生,也不至于透出他原本的肤色,也就是说,他此刻毫无血色的样子,炎是瞧不见的。
“炎炎……”乌斯曼忽然低唤道。
“嗯?”
“我可能……”乌斯曼回握住炎的手指,眉心微微拧着,“是有了。”
“有了?”炎担忧而又困惑地上下扫视乌斯曼,问道:“有什么?”
“噗……”一旁的伊利亚忽然就笑了,但他在努力憋住,双颊都绷直了。
“伊利亚,你没事吧?”炎差点以为伊利亚吓出毛病了,怎么一会儿叫一会儿笑的。
伊利亚摇摇头,然后指指乌斯曼的肚子。
配合着伊利亚那暧昧的小眼神儿,炎骤然明白过来,乌斯曼到底有什么了。
“混账!这种时候还瞎扯!”炎羞恼地甩开乌斯曼的手,“我扔你下去信不信?!”
“炎炎,人家都有了,你还对人家这么凶……”乌斯曼却是变本加厉,伸手抱住那平坦如煎锅底的肚子。
那“娇俏可人”模样真跟有了身孕的新媳妇似的。
“你有根毛!”这是炎今日第二次对乌斯曼爆粗口了,听到这儿,伊利亚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原本紧张不已的众人见到他们三个人竟然“又笑又闹”地从山坡上走下来,便知道没什么大事,便都放松了一直崩着的心弦。
队伍继续前行,有条不紊地走过了那棵焦黑如炭的枯树,什么坏事也没发生,炎却轻轻一拉乌斯曼的衣袖道:“乌斯曼。”
“嗯?”
“那些乌鸦显然是被杀的,不管是谁,用什么方式杀了那么多乌鸦,都证明有人先我们一步进古城遗址了。我会提高全队的警戒,但你也别到处乱走,要紧跟着我,知道么?”
“知道了。”乌斯曼顺从极了,“你让我离你远点,我也办不到呀。”
“少贫嘴。”
“炎炎,”乌斯曼小声道,“那些人怎么会赶在我们前头的?这一路上来也没遇上什么人啊。”
“或许这儿还有别的路吧,总之如果有刺客,我会对付。还有……我要是叫你快跑的话,你就使劲跑,别婆婆妈妈的还回头瞧我。”炎斩钉截铁的叮嘱道。
炎一直在思忖,如果有人当真是从他的眼皮底下偷摸进古城遗址的,那对方不是一般的厉害,所以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那就是自己断后,让乌斯曼脱身。
“那你呢?”乌斯曼问。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脱身,你只要答应我,会保护好你自己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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