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面红着避开了。
然后他想板起脸呵斥乌斯曼别乱来,可是脸这么红, 怎么也凶不起来。炎突然想起前些日, 他在搬重物时不慎扭到了左手腕, 不严重,但队医还是给他贴了一张外敷的伤筋膏药。
他用了膏药, 手腕已经完全好了,方才写字时就把膏药取下,搁在一旁。
炎拿起膏药在乌斯曼面前晃了晃。
“炎炎,你扭伤哪儿了?”
“我没事, 你看着。”炎撸起袖子,把膏药贴在自己手臂上,然后撕下,再把它攥紧在手心, 一个发力, 膏药便碎成了碎布片儿,撒了一地。
“如果我粘着你, 就和这膏药一个下场。”乌斯曼领悟力极高,非常明白地点点头。
“知道就好。”炎大大松了口气, 对于不用揍乌斯曼就能达到目的感到高兴。
夜深了,乌斯曼很规矩的去伊利亚的床里睡了,倒是炎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最后也不知是怎么睡着的。
炎并不知道乌斯曼在装睡,他一听到炎不再转来转去,且轻唤两声也没个回应后,忙不迭起身,溜去炎的软榻里。
他肖想了这么久,才得以与炎炎同床共寝,自然不会放过啊。
哪怕只是躺在一起也是极好的。
乌斯曼窃笑地看着炎微弓着腰侧睡着,他瘦了些,也黑了些,却还是这么迷人又可爱。
乌斯曼不敢把炎吵醒,只是侧身轻搂住他的腰,亲吻了一下他的头发,便睡下了。
羽翼漆黑的尖嘴乌鸦不住地扑腾,它突出的眼睛泣血般殷红。
“嘎!嘎嘎!”
十只……二十只……三十只……上百只乌鸦的脚爪被浸过灯油的麻绳绑起来,全都倒吊在半空,任凭它们狂躁至极地大吵大叫,扑腾翅膀,羽折毛飞却仍旧脱不开身。
乌斯曼就躺在“乌鸦灯”正下方的墨玉石棺内,就像被梦魇镇住,他的手脚彻骨冰冷,动弹不得,就这么与狂躁的乌鸦互相瞪着。
森冷的风从黑暗的角落里吹来,一道披着雪白长纱的妙曼身影无声的飘曳而出,她□□的双脚刺满繁复的古文字,鲜血将她的脚指甲都染得通红。
血腥的气味刺激得乌鸦越发狂暴,在嘶吼,在挣扎!
她伸出了画满鲜红符文的双臂,她的右手握着一把锐利的弯刀,她苍白而赤裸的纤腰在乌斯曼的身边轻轻摇晃,就像跳着什么鬼魅的舞。
一刀又一刀,乌鸦的脖子被割开到仅剩一层皮相连,乌斯曼瞪着眼,看着暗红色的鸦血倾盆而下,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红布,将他从头到脚裹紧了……四肢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那女人却唱起了曲意不明的歌,并慢慢推上那泛着幽光的墨玉棺盖。
他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双手能摸到的全是滑腻腥臭的乌鸦血液。他奋力挣扎、尖叫,石棺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开始大口喘气,汗如雨下,忽然,从漆黑的棺材底部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来,猛地一把拽住他的脚踝。
“——什么?!”乌斯曼浑身一哆嗦地惊醒过来,强烈的窒息感和冰冷的黑暗仿佛仍留存在身体里,让他毛骨悚然,一时竟分辨不了自己在哪。
“你醒了?”帐篷厚厚的毛毡帘掀起,炎从外面走进来,面带微笑,“乌斯曼,你可真能睡,我早饭都吃完了。”
乌斯曼坐起身,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睡在炎那儿,不禁有些恍惚,难道他昨晚没溜去炎的床里?
“你怎么了?”炎见到乌斯曼有些迷迷瞪瞪的样子,不禁担心的在坐在床沿,“哪里不舒服吗?”
“大约是一个人睡的关系。”乌斯曼抬着微红的眼瞅着炎道,“我做了一个大大的噩梦。好吓人。”
“少来。”炎只当他撒娇,抬手轻轻一拍他的脑门,“我给你准备热水梳洗,赶紧起身,等你吃完早饭,我们就要动身了。”
“炎炎,”乌斯曼支起膝盖,微笑地看着炎,“你要是现在给我一个吻,我保证以后都按时起。”
“你要是真累了,多歇一会儿也没事。”炎从暖炉上取下水壶,给乌斯曼打了一盆洗脸水。
“可是我更想要一个吻。”乌斯曼一边穿上鸦灵术士的黑衣,一边道。
“不,你不想。你只是欠揍。”炎把汗巾放在热水里泡湿,搓了两把再绞干,递给走过来的乌斯曼,“你既然起来了,就别磨磨蹭蹭的,小心我队法伺候。”
“队法?”乌斯曼接过热气腾腾的汗巾擦拭着脸面。炎忽然看到乌斯曼的右掌侧面、还有手背上有一串干涸的血污。
“你受伤了?!”炎心里一惊,即刻拉过乌斯曼的手,放在手心里仔细瞧着。
“受伤?”乌斯曼愣了愣,“没有啊。”
炎往上拉高乌斯曼的术士袍袖子,他的手上连点淤伤都没有,这一颗颗大小不一的血点子更像是飞溅在他手上的。
“你先站好,别动。”炎还是不放心,再拉起乌斯曼的左手仔细查验,一直把袖子撸上肘后,也没见到伤口。
“炎炎,我真的没事,这血大概是我不小心在在哪儿沾的吧。”乌斯曼不以为意,这一路上追赶得急,哪能没点脏污呢。
“你路上没有跌下骆驼之类的吧?”炎问道,他担心乌斯曼摔过跤,但是碍于面子没说,这从骆驼上跌下来可大可小,万一是内伤,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但是会咳血不止,那乌斯曼手上沾着的血就说的过去。
这样一想,炎的表情越发的严肃了,他直接抽开乌斯曼才扎好的黑布腰带,扒拉开他的衣衫,右手直接抚摸上那裸露的厚实胸膛。
“唔,肋骨摸着……不像有事。”炎的手指摸过乌斯曼的每一道胸前肋骨,还寻思着,“不过这心肺也得听一听。”
乌斯曼心跳得挺大声的,炎的耳朵都还没贴上他的左胸,就听到了“砰咚!砰咚!”擂鼓似的声儿。
而等炎把整个右脸颊贴在乌斯曼的裸胸上时,乌斯曼的呼吸音陡然急促起来。
“你是不是哪里疼?”炎抬头问乌斯曼,这才看到乌斯曼的双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炎炎,我没有摔跤也没内伤。”乌斯曼显然看出炎的想法了,他苦笑着道,“只是你这么一来,我当真开始难受了。”
炎正要问哪里难受,就看到乌斯曼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
即便知道乌斯曼毫不知羞,但炎也还是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乌斯曼在说什么。
“不能怪我,是你一大早地投怀送抱,我这不就忍不住……。”乌斯曼厚颜无耻地道。
炎眉头一皱,一掌拍在乌斯曼的胸膛上。
“啪!”这声儿特别清脆,肋骨断不了,但能盖一个五指红印儿。
乌斯曼疼得一个咧嘴抽气,生生地把那□□苗头给掐灭了。
库尔旦进来问炎,是否可以出发了,结果就见到衣衫不整的鸦灵术士以及面红耳赤的王后……
库尔旦哪敢多瞄,都恨不得自戳双目,当做啥也没看见了。
所以他没看清正在低头系裤腰带的鸦灵术士,长着和西凉王一模一样的脸,他只道自己不小心撞见了十分不得了的事情,原地转个圈就往外走了。
“啧。”炎到底还是没防住,给西凉王“戴绿帽”了。
“炎炎,没事。”乌斯曼摆摆手,倒是不介意,“我回头和他说说吧。”
“你的身份暂且不能暴露。”炎想了想道,“量他也不敢乱嚼舌根,只是委屈你这‘绿帽王’了。”
“这不还没戴上吗?”乌斯曼熟练地戴上赫连乌罗的假面皮,灿然一笑,“你让我睡了才算。”
“滚!”炎爆粗口道,掀开帐帘出去忙了,再和乌斯曼磨叽下去,当真今日也去不了古城库勒了。
辰时三刻,探险队拔营出发,有两个护卫负责搬抬装满羊血和羊肉的人走在前面开道。
“会有乌鸦来吃吗?”伊利亚好奇地问。
“当然会。”炎牵着一匹骆驼,他平时能自己做的事情都不劳烦旁人,因为人少事多,每个人都得各司其职。
乌斯曼的职责就是扮演好鸦灵术士,让大家无所惧怕地穿过这满是尸骸的坟场。
鸦灵术士原本就是伺候神女,安抚生灵、亡灵的使徒,那些对穿越坟场抱有疑虑,怕惊扰到亡灵、招致诅咒的人,一见有鸦灵术士相随,就跟戴了护身符一样,立刻安心不少。
尤其是昨日吃坏肚子三个驮夫,今日是腿脚麻利,全然没有病态了。
所以炎昨日才会对乌斯曼打趣说,捡到他这个“鸦灵术士”回去,就不算白跑一趟。
才入坟场没多远,戈壁滩上就起了风沙,天空急速变脸,那层层相压的乌云走得极快,他们也就裹着那暗沉沉的飞也似的云影,往前匆匆赶路。
这不知不觉下已经深入坟场十二、三里了,原先还能看到点灌木、荒草,现在触目所及皆是人骨尸山,这些或斜插或横躺着的骷髅将这片荒山填得满满当当。
带着旋涡的风沙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摸过尸骸,一阵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声音便顺风送入每个人的耳孔里,令人不自觉打寒噤,头皮整个发紧。
炎面若沉水,不禁想:昨日来时也有风沙,怎么就没听见这寒毛林林的“鬼语”声?对了,炎忽然意识到——红眼乌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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