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
贺知年永远不能理解王病的想法,这是从他第一眼看到王病就知道的,他知道这不是因为他年纪还小见识不够广,而是他不懂爱。
贺知年把手伸到王病耳后,这个动作太过亲昵,王病下意识要躲,贺知年却是穷追不舍。公孙曹看不下去了,过来把贺知年的手捉住,道:“你要把他打晕再带走?你疯了吗!”
被捅破心事的贺知年气得吼道:“我没疯!你这只对胡贼摇尾巴的狗!滚开!”
公孙曹不止一次被他这么说了,被王病听了去,却是无法忍受,反唇相讥道:“你……夕,他都不愿跟你了,你强行带走他,是想让他恨你吗?清醒一点!要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王病眼里满是责备,他现在才知道刚刚有多凶险,以为贺知年要抱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被他偷袭抱过,若是他没躲,可不正着了他的道!
贺知年一看王病的眼神,立马没了骂公孙曹的狠样。泪水大颗大颗落下,湿了被子,语无伦次,结结巴巴道:“公子,我…我是为了你好,你看你都这样了,他把你害成了这样…我不会害你的,我虽然还年轻,但是我会保护你的,我会对你好,比他对你还好!”
并不是这个他害的啊…王病想说话,可也只能想,喉咙火烧一般的疼。困意又袭卷上来,这是他治腿之后常犯的毛病,而且他发现,这是他无法控制的,就像明知道现在万万不能闭上眼睛,可眼前不受控制地变得模糊,耳边还能清楚地听到贺知年在着急地叫他,感觉身体变得很轻。
“我…不走。”意识彻底脱离掌控,沉进黑潭。
这看起来非正常的昏睡让贺知年吓了一跳,以为他像之前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那样断了气,颤抖着手去试探他的鼻息,微弱且毫无规律,但好歹还有口气在。岂不正合他意,贺知年揭开被子,想把他抱起来。
“你又干什么?”公孙曹照顾了他一下午,习惯了他这般突如其来的昏睡过去,连忙过去阻止贺知年。开玩笑,王病要是掉了一根高贵的羽毛,刘华歆还不知道会怎么对崇轩母子。
贺知年双手扶着王病,只能朝公孙曹甩眼刀子,骂道:“滚开!走狗!”转身让他靠在自己背上,起身。
“你会后悔的,夕。带他离开,等他醒来,我看你怎么面对他!”公孙曹拦在贺知年面前,“他说过了不想走,你应该尊重他,夕,你这样只会让他厌恶你。”
岑立安排好骑兵的住宿问题,刚走到门口,恰巧听到公孙曹的话。心里涌起一阵暖意,接着是难以忍受的心痛。他走了进去,看见这一幕——公孙曹拦在背着王病的贺知年前面,苦口婆心地劝着,贺知年正对着门口,看见岑立。
公孙曹也转过头,自知无用武之地,让开了。
贺知年冷笑道:“公孙曹,你真是胡人的忠狗啊!”
“我可能真是胡人投胎也说不定。”公孙曹自嘲地说。心想反正你都认定我是什么人了,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岑立看见王病不省人事的样子,问公孙曹道:“他怎么还没醒?”
公孙曹:“醒过几次,刚又睡过去了。”
“贺知年,放下他。”岑立冷冷地说。
“你出尔反尔!”贺知年心里知道完了,竟不由自主哭了出来,“这世上就这么一个对我好的人,你是太子,你有成千上万为你肝脑涂地的人,我没有,我只有他,你就不能把他让给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今天太忙了没时间更新,点开看了一下竟然少了一位收藏小可爱,所以我更新了_(:зゝ∠)_
你们才是我更新的动力鸭!
第79章 将秋(2)
岑立心中一动,但那一点怜悯也只是转瞬即逝,他眼神阴暗如冰冷的潮水,“我是说过让你带他走,前提是他愿意。我说最后一次,放下。”
话刚说完,贺知年竟然真的把王病放回榻上,扶他坐着靠在栏上。
岑立没想到贺知年真这么听话,困惑之余却见贺知年迅速从胸前摸出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刀光刺痛他的双眼,心里凉了一半。
“放我们走!”贺知年将公孙曹给的匕首抵在王病脖颈,泪水停了,哭过的双眼充血,在崩溃的边缘做最后的挣扎。
“你干什么!夕,住手!你真的是疯了!”公孙曹也没想到变故来得这么突然,他是知道夕有多疯狂的,为了报仇敢以身涉险引军屠村,这少年不顾一切也要带走王病,真斗得鱼死网破也有可能的!
贺知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燃烧——要把王病带走离开这里!等他回过神来时,匕首已经划破王病皮肤,心中大惊,面上却极为冷静甚至是冷酷,他这才把注意力放在匕首上面,颤抖着手将其移开几寸,却是掩盖不住那一条在苍白皮肤上十分刺眼的红色。哑声道:“让开!不然我杀了他!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占为己有!”
岑立咬牙,一字一顿道:“你敢就试试?”若是岑立了解贺知年屠村的经历,恐怕不会说这句废话的。他心中笃定,贺知年只是在吓他。
“我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我一无所有,随便死在哪里都没人管,就算你把我的尸体剁成肉沫拿去喂狗也好,黄泉路上有他相伴,不会孤独,我没什么好怕的。”
公孙曹一阵恶心,夕说到后面,那眼神…竟然是温柔的。
岑立本就话少,怒极了也就只剩一句:“你敢——?”他听王病说过贺知年心理不健康,可没想到竟然扭曲极端成这样,心平气和时候对王病百般依赖,走投无路心生怨怼便以死相逼,用疯子形容也不为过,早知他是这样的人,打死他也不会让贺知年靠近王病。
岑立以为王病见了贺知年,多少会开心些,可没想到这个以为,又一次害了他。
贺知年等的不耐烦了,握着匕首的手作势往前,道:“让开!如果你不想他死的话!”
岑立脸色沉得可怕,握紧了拳头,似乎内心在做极强烈的斗争。半晌,贺知年正要开口,岑立却往旁边一退,目光凶狠地盯着贺知年,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去把他撕裂咬碎。
不论如何,还是先护好王病,贺知年癫疯时会做什么谁都猜不到,不能拿他的命犯险。
贺知年正想如果他再不退该怎么办,见状竟然暗暗松了口气。这次干脆把王病打横抱起来,王病看起来也就是高,轻得可怕,贺知年抱着不觉费力,环在他肩膀的手握着匕首。每走一步岑立都怕他失手伤害王病。
贺知年走过公孙曹,又走过岑立,出了城楼,立刻有人拿刀剑对着他。岑立喝令他们退下,贺知年便下了城墙,走过翁城,朝城外走去。
“殿下…”高悦站在门口,有些担忧地看着岑立。安慰的话说不出一句。不得不承认,那个少年带走梁人,他心里其实是庆幸的。
岑立根本没听到一般,只是怔怔地站着。
——
贺知年出了城门,漫无目的地走着,时而低声跟王病说几句话,当然,没有人回应他。
他两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走一段停一会,出了城就是树林,天快黑了才走了十里路。他却不怕黑夜,甚至抱着一丝期待,因为他们已经离开最黑暗的地方了。
贺知年把王病放在小河边的树旁,用树叶接了些水给他喂下,撕下自己肮脏的衣裳给他的脖子包扎,把昂贵的丝绸嫌弃地扔掉。自己再草草喝了几口,便靠在王病身边,看着火红如血的天空。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贺知年呢喃道:“回家了,公子……我们一起。”
黑夜降临,波光粼粼的河面如同天空的银河,好在现在是夏季,外面也不冷,贺知年打盹时,身边传来一阵动静,他立刻醒了过来。
“公子?你醒了?”
王病醒来浑身酸痛,虽然他身下垫着厚厚的树叶和草,可毕竟不同于床榻。闻声转头,混沌之时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
“别动!公子,你的脖子……有伤。”贺知年捂住他汩汩流血的脖子,道:“你再忍一会,你口渴吗?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
一阵刺痛把他刺激得清醒了些,耳边传来树叶沙沙声,贺知年那双装着星辰般的眼眸正看着自己,不是那双浅浅的带着些抑郁落寞的眼睛。他不用问,已经猜到自己是在城外了。
外面的黑夜比不上杀机四伏的城楼,除了在那人身边,哪里都不是他的归宿。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弄点水喝!”贺知年说着,起身就要离开,手腕却被抓住,回头,王病已经坐了起来,面无表情,是真正的面无表情,第一次,他不再朝自己微笑。
贺知年冷意从头蹿到脚,他想起公孙曹的话。不!不会的!这个人是王歆,是从死人堆里救起他、教他识字写字、会放纵自己任何无理要求的王歆,是那个遍体鳞伤野会温柔抚摸他的头安慰他的王歆,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现在这个,陌生地看着他的,也是王歆。
王病另一只手捡起树枝,在地上写道:要回去,我找人送你便是。
贺知年立刻道:“不!!我不一个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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