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病环顾四周,到处像是被墨水泼过一样,想起岑立告诉他的被活活烧死的几百骑兵,正尽力在脑海里想象当时的场景。不一会,岑立就把一碗热腾腾的粥端到他面前,单膝跪下来一副要喂他的模样。
王病:!!!
“怎么了?不愿意?”岑立不太高兴地说。
根本不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只是现在在外面,万一走个人出来看见了还是不好的,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岑立身上可不能有一点风言风语。
岑立见他紧抿着嘴不肯吃,眼神里带了点乞求的意味,念及他只吃了半个饼,只好作罢,把碗勺递了过去,道:“吃吧,可能还有点烫,我没法帮你吹了,你小心烫嘴。”
王病讪讪笑了,指了指粥和他,意思是你没有吗。
“你先吃,不够锅里还有。”
王病连这个也要坚持,一副你不吃我也不吃的模样,岑立彻底败下阵来,又盛了一碗端在手上,在王病柔和的目光下开动了。
辰时太阳早已升起,经过昨夜一场偷天换日的小战,这座城还未做好迎接新的主人的准备,原本热闹城门只有两人坐在一起吃粥,早晨的阳光并不令人觉得燥热,洒在彼此身上,暖融融的。
时间若是能停在这一刻,那人生真是了无遗憾了。岑立这样想。
王病吃得很慢,岑立两碗下肚了他才只吃了半碗。只有在难得的两人安静相处时岑立才会勾起嘴角状似在笑,王病看他心情不错的样子也跟着笑。终于把一碗粥勉强吃完,王病转头去看岑立,却见他眼神不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刘辉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正站在不远处,眼神复杂地从岑立身上移到有些僵硬的王病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一块吃粥什么的才是最有爱的啦~
喜欢请收藏~
上班狗作者要吃不起粥了嗷呜~
改了错别字呜呜呜
第77章 故宫
建康台城。
早朝进行得如火如荼。
江左大族江家的家主纪成明,当朝大司农,九卿之一,主收贮米粟,皇帝亲耕这种大事也要由大司农打点,手上还有盐铁以及物价调整的权利,连国库出入、战事物资都归大司农管。
这样油水足而且十分重要的活陈淮大大方方给了纪成明,同时还设置了度支尚书节制他,到了这朝,大司农只有管种田粮仓一事了。
陈淮高坐在龙榻上,暗中握紧拳头。
纪成明站出列队,道:“陛下,连年战火,百姓苦不堪言,收成锐减,粮仓已达警戒线。臣做的是清官,拙荆身无丝绸,儿女皆不识珠宝之财,还请陛下明鉴啊。”
陈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大司农的意思是朕治理无方,还苛待了大司农吗?”
王弘知道他在给纪成明扣帽子,心中哭笑不得。
“啊?不是…臣……”纪成明慌了。
顾思全站了出来,不紧不慢道:“陛下应天而行,百姓无不赞扬,大司农的意思是天灾频繁,蝗灾旱灾不断,非人力能逆转,这才导致收成不比往年;且大司农主收贮米,成天与农夫打交道,自然是不该对珠宝财物有所收藏的。”
陈淮冷冷一哼,看向低头敛目王弘。
可怜纪成明四十有余,朝堂之上还要靠一个后辈来打圆场,脸都丢大了,含糊几句:“啊对对对,知我者思全也。陛下,臣就是这个意思。”便回到列队中,想起杂种皇帝的话还有些后怕。
顾思全也回到列队中。
“那军饷一事,诸位可有何看法?”上面传来陈淮懒懒的声音。
无人敢出声,台下的人个个噤若寒蝉,还是王弘先打破死一样的寂静,站出来道:“陛下,臣从没听说过大树一倒,依附的小草还能存活的道理。如今楚贼逼近我大梁边境,意欲何为不言自明,兴兵之事乃国家头等要事,寸头百姓尚且飞蛾扑火,况我等乎?粮草迟迟未达前线,臣愿自请查明,望陛下恩准。”
纪成明脸色唰地白了。
所有人屏息以待,看着皇帝如何作答,要知道皇帝对丞相那怎一个“忠”字了得,私下如何没人知道,但在朝堂之上,皇帝可是从未对丞相说过一个“不”字的。
陈淮不出乎众人意料地道,声音明朗地道:“朕准了。”
王弘:“陛下,臣能力有限,分身乏术,恳请陛下恩准太宰同臣一起办事。”
顾思全怔了怔,那表情有点无措,似乎是没料到会有这事。
百官肯定皇帝会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上头却迟迟没有声音。连空气都凝住一般,开始有人偷偷抬眼去看上位那人,却是看到天子脸上即将大发雷霆的征兆。
“……朕…准了。”陈淮把指甲抠进肉中,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王弘不可能不知道陈淮的愤怒,他们认识了十几年,把彼此都摸透了,像黑夜也能在家行走自如一般,只是陈淮被太多不该有的感情蒙蔽了心智,他就像初上战场的小兵,一点小事也能让他草木皆兵,胆战心惊到最后,以为最亲近战友都成了敌人。
“……谢陛下。”
陈淮行了礼,退回列队最前面,面无表情,眼神黯淡,视线不知落在哪里。
顾思全道了句“臣领旨”,退回列队,盯着写得满满的匢板,上面全是他精心准备分析战局和劝两地世族交出被侵吞的土地的话,看来……已经没什么用处了。王弘到底是北方士族的代表,拉他一起查军饷缺失案,其实就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从世家大族囊里拿回被贪的军饷。若是惹怒了土著世族,还能有他挡着不是?而且最可怕的是,况且若连他都被迫交出根本不存在却硬是被说成军饷的钱财,一举杀鸡儆猴,谁能不乖乖任他宰割?
真是出乎他的意料,王弘这个人看起来平和老实,没什么杀伤力,其实心中比谁都清明,拿人软肋下刀,轻而易举杀得对手丢盔弃甲。
尚书令庾霖拿笏板的手紧了紧。
——
早朝结束,王弘孤身一人走出太极殿。顾思全在他背后十几步远的地方,纪成明和一众江左世族在他身边簇拥着,对比极为明显。
黄门侍郎朝王弘小跑而去,顾思全也停住脚步,看得出王弘有些不自在。皇帝在百官还未退出宫就来寻,明眼人一看便知意味着什么,看王弘的目光多了些鄙夷。
也意味着皇帝有多看重丞相。
不一会,王弘就跟着黄门侍郎又折了回去,但却不是去往太极殿的方向,而是大臣们无法进入的内宫——皇帝的家。
顾思全苦笑着摇摇头,听纪成明压低声音道:“这两个人,不简单啊,莫不是男宠禁脔吧?”
大伙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顾思全不理他们,率先走了出去。
——
“殿下。”
刘辉业还是那样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但这不影响他走路的速度,只是姿势看起来很怪异。
“殿下,臣有一事不明。”
岑立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何事?”
刘辉业:“项合死了吗?”
“人头挂在阿牛背上,你且自去取。”
刘辉业松了口气,王病看得出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既然如此,臣便告退,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处理。”说完,刘辉业看了王病一眼,不待岑立赶人,自己先走了。
岑立似乎也不打算说什么,拿过王病手上冷掉的粥去热了热,温度适中,递过去。
王病接过放在案上,在他的手上写道:事多,去忙。
“不去。”岑立毫不犹豫地说。“吃吧,吃好了我带你去看郎中。”再拖着他的左手真的废了。
王病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端着碗继续吃粥了。
——
直到日上三竿,孙离才醒来,把压在胸口的手拿开,推了推身边的高悦,道:“别睡了高悦,你的手还没包扎,快醒醒。”
高悦不悦地又抱着孙离,嘟哝几句,继续睡觉。孙离没和他一样跟着岑立一路杀敌,倒也不那么累,起来去找金疮药。
城墙之上常备的药和食物不少,武器堆满了敌楼,但是因为崇延强行征兵调走大部分人,以及后来高悦说的太子的分散楚军计划,这才导致武器多得没人用的结果。
孙离翻找东西,眼角余光瞥见一金光闪闪的物件,在一堆混乱不堪的杂物堆里格外显眼,孙离走过去拿起来一看,竟是把金晃晃的钥匙。
——
快活斋门口,郎中亲自送客,在门口朝那二人一揖:“二位公子慢走。”
他的腿不好,又不想在外面被岑立背着上下马车,遂坐着四轮车被岑立推着。朝郎中微微点头,岑立打着伞,面容冷峻,推着王病离开快活斋。
夏日午时太阳毒辣,王病的伤口都包扎好了,脖子的淤青却是没那么快消退,用了块丝绸包着不让人看见。他手里拿着十几副药,看起来很是滑稽。他本来不想喝药的,却不能辜负岑立陪他看病的心意,装作十分耐心地听郎中聊家常般不会完结的话。
“面呈死相,药石无医。”
郎中的话倒也是准,不负快活斋的名声。快活快活,去看病的人,哪能快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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