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娘的就是知道你宁愿饿自己也不饿牲畜,你说,不宰这牲畜你回来就看到我饿死在这了,我和羊你只能选一个,我替你选了,现在你怎么着?把我宰了给你的羊陪葬?好啊,那你动手啊!”
“孙离!你有胆再说一遍!王八羔子的,别惹毛了老子!”
“说出来的话不会因为再说一遍就改变,高悦,你以为我就乖顺不会被你惹毛了吗!”
“你……别以为你跟我久了,我就不敢剁了你……老子,早就忍得你忍得……不…耐烦……了,喂你他娘的干嘛,把刀放下!娘哦……住手!”
岑立:“……”
刘辉业:“……”
呼延卡那耶:“……”
三人一门之隔翻箱倒柜声听得清楚,听着声音不像真打起来,岑立看了眼头顶的太阳,四周静了下来,过了一会门另一边又传来声音。
“哎孙离,来吃这块,大腿肉最好吃了,来,我错了还不行吗?吵归吵动什么手,我还能真打你不成?羊……没就没了,以后我们再养一只,哦不,养一群吧,你负责宰羊我就去放羊,啊~好吃不?”
岑立:“…………”
刘辉业:“………………”
呼延卡那耶:“…………………………”
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岑立才推开破旧的门进去,门才开了只容一人进的缝,岑立头一偏,躲过迎面飞来的……骨头?
“哎呦!”呼延卡那格惨叫一声。
……
“是大将军!”
屋里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岑立收回视线短暂的瞬间,眼前已经站了两个与他一般大的男子。
“等等等等等一下。”刘辉业也看见那块飞过去的骨头,不顾礼仪从门前挤了进来,跑到岑立前面,对那二人道:“你们两个!这是太子殿下!太失礼了愣着干嘛还不快叩见太子?”
太子?两人面面相觑,朝刘辉业问道:“康王殿下!等一下,你说什么太……太子?”
“这位就是赵国的太子!还不快叩见太子?”
两人愣住,都皱眉打量岑立,那视线像要把岑立烧出四个窟窿。其中一个较矮的人先反应过来,拉了身边的人跪下,小声催道:“高悦,真是太子!快拜!”
“……”高悦被孙离带得跪下,懵懵地行完礼。
高悦小声问身边的人道:“他真的是……太子?孙离……你确定?不会有错?”
刘辉业:“高悦,难道我会骗你们?”
高悦:“……”
别人不知道,但是孙离了解高悦,他现在兴奋过度导致反应迟钝并且接下来将要鬼吼鬼叫……
“我的天!孙离,是太子啊!我的爷哦太子殿下,原来你没死啊,我以为去年那把火把赵国正统烧了,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没死!孙离,我们终于熬出头了,呜呼~太子亲自来我们家!真是做梦一样!”
孙离心想:……你给我闭嘴吧我的爷…”
岑立毫不在意笑了,阻止刘辉业撸袖子揍人的动作,道:“你见过我?”
孙离:“回殿下,下官曾被先帝召进宫中,有幸见得殿下,出宫……”而且还是独自一人偷偷摸摸溜出去的,当时要不是屠牙跟在那人后面喊了一句“左屠耆王”,打死孙离也不会相信那个在自己家做贼一样的人竟会是赵国的储君——太子刘华歆。
岑立:“……”
后面的话不用孙离说岑立也知道了,岑立细细回想一会,问道:“你就是孙太仆?”
“正是下官。”孙离一揖。太仆掌皇帝的舆马和马政,阿牛是屠牙的爱马,有一段时间寄养在孙离手上,也许是孙离养马确实有一套,阿牛死活不肯让屠牙牵走,后来刘隽放了一把大火,就再也没看到阿牛了。
刘辉业补充道:“殿下,他就是负责在吕梁山饲养马匹的。”
“好。”岑立点头,“这方面没人能出孙太仆之右了,我很放心。”
“臣定不辱使命。”孙离单膝跪地抱拳一揖。岑立把他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转而看向一旁高而黑的人。
“殿……殿下。”高悦一看到太子刘紧张起来,孙离忍笑忍得肚子疼,只好替他道:“这位是臣的亲友,高悦,无字,以前是那格尔单于帐下的铁骑一员。”
“孙离,你不能骗殿下。”高悦低头道:“我就是给将军们磨刀做箭的。”
岑立:“刚才那块骨头是你扔的?”
高悦:“殿殿殿殿殿下,是我的错!那是我做的机关,我们怕楚军来闯,就做了个小机关…”
岑立一点即通,一块骨头虽不能取人性命,但被突然击中不由得要叫出声来,一听声音就能辨别出敌我。
连在这座破屋子都胆战心惊设置机关,杀一只羊填饱肚子起争执,这还是太仆,那么其他人又该如何自处?
光复社稷谈何容易?困难的何止他一个人?
这时,呼延卡那耶终于开金口,“殿下,马……还看吗?”
“看,当然看,怎么不看?城里每一位将士,我都要去看。”
刘辉业吓得倒吸一口气,“不可!殿下!万万不可!殿下。”
岑立:“为何不可?他们每一位都是忠于赵国的壮士,我去看他们,合情合理。”
呼延卡那耶也是急了,忙道:“士兵分散范围太广,而且城里还有楚军,万一楚军认得您……不行!”
“殿下礼贤下士,感人肺腑!但若以身涉险,则是陷我们于不义。臣可以代殿下去,一定把殿下心意转达给众将士!”
岑立:“不行。”
孙离眼疾脑快,知道岑立的真正用意,遂道:“殿下,康王说的没错,殿下如此有心,我们定会转告他人。”
高悦:“对对对!殿下,你千万不能随便露脸了!”
岑立还要再坚持,刘辉业已经扑通跪了下来,老泪纵横:“殿下,若是您出了什么差池,臣百年之后就无颜见先帝啊。”
其他人也跟着刘辉业跪了下去。
“五叔,你快起来。”岑立托着刘辉业,他脚不好,这半跪竟然一时起不来,岑立都替他捏了把汗。
“好好好,我不去了,你们都这么拦着,我若去了,岂不真成了不义小人。都起来,五叔,起——来。”
别人这一跪,便把赵国的重担压在岑立背上,这一跪意味着什么?岑立在清楚不过了,赵国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成便是王,败则贼寇不如。
那是他生来该背负的使命,皇室尊贵的血统,既受人崇拜与人同乐,便要与人同忧。
梁人祖先有一句话说得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所以劳他筋骨的是这一整个国家,苦他心志的却只有一个人。
岑立凝视着面前四人,许久,道:“看到你们,我就看到城墙上的赵国旗帜,在狼烟里飘扬,看到马踏敌军的尸骸,看到国家在血与火里重生。”
刘辉业高喊,拜倒在地:“王者归来,振臂一呼,一雪前耻,光复赵国!”
返回的马车上,岑立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我在汝南,遇到刘隽堂哥了。”
马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冷到极点,岑立又道:“他和梁国的裕和王在一起,也没做什么,我们就打了个照面,他帮我照顾了一下王歆而已。”
刘辉业听出他诡异的语气,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本能地安慰道:“殿下……前朝的事已经过去了,惠帝刘顽立胸无点志,日夜笙歌淫乐搞垮了身子,我们都期待能有先帝那样雄才大略的君主,带领族人有尊严地在这片肥沃的土地驰骋,先帝天命在身,顺应人心,实至名归。殿下更是七窍玲珑刚勇武断,能带领族人冲破沦为奴隶的悲惨局面的,只有殿下您了。”
呼延卡那耶:“说的没错!刘顽立死有余辜,他的儿子跟他一样是个酒囊饭袋,还勾结崇延起兵造反,殿……左屠耆王,你下次再看到他就跟我说,我不打得他找不着北就不姓呼延!”
岑立在心里好笑: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他不过就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其实伯父刘顽立虽然是个酒壶脑袋,但他做对一件事,而这件事是他父亲最大的错误——不重用崇延。
但当时谁都不知道这个百战百胜的将军会颠覆一个国家,连对他疑心最重的岑立自己都没能想到这个结局,所以史册才有那么多滑稽的事情发生,这就是历史。
车窗外的天呈黄色,他们被孙离硬是留在家里吃了羊肉,讨论了很多关于亡国后半年多的颠沛流离,这很有戏剧性和传奇色彩,将来若成,今日将会是载入史册的浓重一笔。回到府中,岑立刚下马车,又有人来禀报崇延军队和梁国军队的新动向,一直到三更,岑立捏了捏眉心,和刘辉业告别后,从书房里出来,直往王病所在的东厢房而去。
房内烛火明亮,似在指引归途的旅人。
王病坐在昨夜那个位置上,胡床很矮,他抱着曲在胸前的双腿,上半身依着树干,竟是睡了过去。
夏风袭来,吹起王病鬓发在他脸上张扬飞着。他应该是刚沐浴完的就坐在这的,只穿了一件宽袖长衫,青丝垂着,穿着木屐。岑立小心地走近他,王病胸前几条干了的呈直线的血迹刺痛了他的眼,树干很大,他蹲在王病前面,也学王病靠在树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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