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辉业自己盛着碗饭,用诡异的目光看着他们,这时又有人闯进来,是孙离和高悦。
高悦:“殿下!你为我们准备了早膳?”
孙离:“殿下!我们正想为你做早膳!”
刘辉业:“……”
岑立还端着碗,转头朝他们道:“去用膳吧。”
孙离看起来有话说,岑立随之又道:“吃完饭再说。”
“去去去去去去!嚷嚷什么?出去!”刘辉业一手端着碗一手推着他们,赶牛羊一样,“出去!你们的饭在外面!别打扰殿下!”
高悦个子高,被刘辉业推着还不断回头道:“殿下,我和孙离给你留了兔肉,你待会过来一起吃啊!还有那个叫什么,也一起来…奇怪康王殿下您为什么推我?我们又没做坏事。”
刘辉业临走出房门,回头,眯起眼睛看着王病。
岑立走过去关上房门,回到榻边,王病很费力地坐了起来。岑立舀了一勺给送到王病嘴边,果不其然,王病并没有吃,问道:“找到知年了吗?”
这个饭前闲聊显然不是那么有趣,岑立犹豫的态度就已经在回答王病了。贺知年已经失踪半天一夜,王病很后悔自己放任贺知年跟他们出来,公孙曹的事他也无力改变,所有事情仿佛在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如一头脱缰野马怎么也勒不住。
王病摇摇头,疲惫道:“你先吃吧,我不饿。”
“孙离他们在尽力找了,会找到的,你放心,先吃饭,吃完我带你一起去找。”
“你在骗我,岑立。你再也不会带我出去的,我这样的身体,哪都去不了了,你比我还清楚的不是吗?”
岑立再次默认,拿着勺子的手几不可闻地发着抖。
“我吃饭,你也不用骗我说要带我去找知年,我不想填饱肚子之后连累你,我会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听候太子殿下的差遣,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甚至把我绑在榻上索取,我也绝不会有半点不满,你看,至少我还是有点用处的不是吗?”
岑立睁大眼睛,仿佛不认识他一般看着王病,连粥洒出来都未曾发觉。
王病自嘲一笑,脸上的疤痕仿佛活着的蜈蚣蠕动着,“我虽然成了废人,但是脑子还是好使的,你可以问我所有事情,连公孙曹都夸我,排兵布阵我也会,平阳城的地图我都记住了,你们要在城里造反?还是要从外攻破?我都可以帮……”
“我什么都不用你做。”岑立缩回拿着勺子的手,王病看出他的眼眶红了。
“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好。”岑立补充说。
许久,王病低下头,挽起左边袖子,露出一块骨肉可见的伤口,拿过岑立的勺子,道:“可是,岑立……你看。”
伤口犹如即将干涸的河床,还在渗着黑色的血,慢慢聚成了小水坑,滴在粗糙的麻被上。岑立被王病这个举动影响,思绪一下子回到那夜躺在血榻上奄奄一息的王病,不堪回首的往事硬是被王病以这种自虐的行为强行唤醒。
“岑立,我的手好痛。痛到像有人拿烧红的铁烙着,我的腿……”王病把勺子在榻边磕断,拿着锋利的勺柄狠狠往自己大腿刺去,边刺边哭道:“我站不起来了啊岑立!我,站不起来了!不痛,没有感觉,一点都不痛,我,我,我该怎么办……我连这个房间都走不出去了……我怎么办怎么办…”
王病彻底崩溃了,嘶声哭喊着,任由泪水洗面,把眼前的人模糊扭曲。他早就从岑立以前的反应知道了他活不长久的事,死大不了就是闭上眼睛睡过去而已,然而所有感官逐一沉睡之际,闭眼前回想过去种种,突然冒出一副他连走路都要人扶着的画面,连路都走不了,如何帮岑立建功立业?这让他恨不得现在死了才好。
死都不怕了,可比死更可怕的,是连累身边最爱的人不得安宁。
岑立一把抢过沾满血的勺柄,悲伤地看着浑身剧烈颤抖的王病。刘辉业没有说他站不起来了,王病说了,而且比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都要有杀伤力得多,王病哭着看自己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在他身上来回划拉着。岑立不觉得他站不起来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看他声嘶力竭泣不成声的样子,倒是让岑立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捧给他。
岑立把他拉进自己怀里,摸着他的背,柔声安慰:“乖,过来,别哭,没事,走不了我就背你,我可恨不得把你绑在背上,走到哪都捎上你,而且说不定只是暂时的,以后你要是恢复了能走了,我还不让你下地呢,乖,别哭,以后不许说这些话了。”
以往只要岑立抱他说着甜言蜜语,王病都会变得特乖顺,但是这次好像没那么容易了,王病反而哭得更激动了:“你只要走出这间房,我就追不上你了,你要去…去哪里,我都找不到了,我……我还会拖累你,我没办法忍受这样的自己,你知道吗?岑立,我什么都做不了了……”
“那我不走,我不走。”岑立不留一丝缝隙抱着他,红了眼眶,在王病头顶流下眼泪。
“你骗我…”王病不住抽泣,脸埋在岑立肩窝里喃喃自语。
岑立话语带了点孩童才有的俏皮无赖,却也泪流满面:“我才不舍得骗你呢。”
王病只是哭,他也知道这样很没脸面,但就是控制不住,岑立一直在安慰他,说他就算走不了路也不会不要他,一直到王病嗓子都哭哑了,眼睛也哭肿了,岑立觉得他大概也哭够了。
这是岑立第三次看见王病哭了,第一次因白青佯的死而自责地哭,第二次是把他从朱府带回家那一夜,害怕求饶哭泣是人的本能,而这一次,他的眼泪…终于是为自己而流了吗?
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岑立只想让他心情好转,便道:“长沙桓王孙伯符十九岁便带领数百人打退山贼祖郎,二十六岁统一江东地区,英勇少年,意气风发。然而,他在一次狩猎时被人偷袭,脸被箭失射中毁了容,明明不是致命伤,他却因为说——”岑立清了清嗓子:“‘我的脸都这样了!谈何建功立业!?’说完,伤口破裂而死,死时才二十六岁,如果他不死,那么梁国能否那么轻易拿下吴国还是未知数,现在的梁皇帝也不可能南下建康,梁国便不复存在。”
王病没有再哭出声,但还在一抽一抽啜泣,他被岑立的故事所吸引,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其实不明白,孙伯符是武将,却格外注重样貌,因为一点小小的皮肉伤而死,破了相,和建功立业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打天下一样要是面如冠玉的英俊男子才行?你说多不公平,对吧?”
“他…因为……”被他这么一说,王病还真答不出来,难得岑立讲故事,这个话头他却接不着,他是个偶尔爱钻牛角尖的人,搜肠刮肚地想也没想出有说服力的措辞,于是就一直在想。
“你不是孙伯符,所以你肯定想不出为什么。”岑立的声音突然打断他的思路,王病抬起头,红肿可怜的眼睛似水光潋滟。
岑立:“王病,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你别想太多,不要学孙伯符!不管你是破相还是不能走路,我都不会不要你,因为这些,根本不重要!”
王病彻底怔住,泪水却涌出眼眶。许久,他张了张嘴,可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靠过去,用尽全力抱住岑立。
此时无声胜有声。
岑立把平静下来的王病塞进被子里,端着冷掉的粥去热。
一开门,走到正房,里面只剩下刘辉业了,他似乎是专门在等岑立的,看到岑立走进来,迎上去道:“殿下,他……”
很显然,王病哭得太惨烈,连刘辉业也听到了。
岑立尽最大的力气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但还是被刘辉业一眼就看出了。“五叔,他的腿失去知觉了,路也走不成。”
刘辉业想了一会才道:“我也没想到,我根本就束手无策,他是第一个让我这么头疼的病人。”
许久,岑立叹了口气,道:“五叔,你尽力了。孙离他们去哪了?他有留话给我吗?”
“他们说你吩咐下来的任务还没完成,吃完饭就走了。孙离还说他今天去敌楼里找找,有消息的话就回来禀报。你派给他们什么任务了?”
岑立:“找一个人。”
“嗯。你做事一向有分寸。我得告诉你,并冀两州的军队已经出发三天了,领兵人是崇明,他带走两州绝大多数兵马,昨天才打听到的消息。崇明离开并州是好事,这样我们就可以专心对付公孙曹了。”
岑立“嗯”了一声,只听进了“崇明离开并州”这一句话。
“华歆,不是五叔多嘴,你真的不该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你是赵国的太子,不能和一个梁人扯不清,如今他连路都不能走,你不可能时时刻刻照顾在侧,你总要为孙离为高悦他们想想。”
岑立心想:那谁又替我想想?但是他没说出来,只是点点头。这个节骨眼上和刘辉业闹翻并没用处,现在王病情绪低落,不肯吃饭,有心思在这里想一个太子的责任多重,还不如想想怎么多喂王病一口饭。
刘辉业总觉得他太敷衍,又道:“华歆,你是全族人的希望,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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