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遍地商人梁人的洛阳里生存,定是有些手段的,怎么会等到崇延大军开进平阳才想去接呢?
这个问题显然二人都没想过,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后都摇头表示不知道,王病叹了口气,又问:“你们见过他拿刀或剑吗?”
一直没开口的人叫道:“有,有!我在汝南看到小东亲手杀死一个要欺负小北的梁人,直接一剑刺穿那人心脏,我懂武功,看得出那一剑绝对是练过的。不过这也没什么,我们几人被选来跟着殿下,有点本领,要不然也不会跟着来梁人皇帝眼皮底子下送死啊。 ”
火噼啪燃烧着,王病后背冷汗涔涔,那人见王病脸色比雪还白,好心提醒道:“公子,你脸色不好。”
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才将养了五天,走了不少山路又泡了水,胃里一点热量早就消耗光了,腹部痛得像插了把剑,熟悉的饥饿感排山倒海回笼窜遍四肢百骸。
“请问……”王病知道这个时候说出来有点好笑,还是不得不说:“你们身上有带吃的吗?”
两人哭笑不得摇头:“没有,事发突然,我们用完晚膳出去散步,回来就撞见尸体,东西都没收拾。”
王病一顿,脑海里冒出真没出息四个字后,又问道:“有没有听说过,小东四人和崇延军队有关的其他事情?”
沉默良久,两人又是摇头,一人道:“我们跟随太子殿下,是希望他能带领我们回到平阳,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小东也一样,他说过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亲眼看见族人站在阳光下骑射逐鹿,怎么可能跟崇狗有关联?”
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王病心中钝痛:中原大好河山,何尝不是梁人的家啊。
小东四人在洛阳干出一份不小的家业,国家危难之际又弃之如敝履,毅然决然投入乱世的漩涡中。这些人,哪一点不如利欲熏心勾心斗角的梁人?梁人自诩高人一等,可文明懂礼温良恭谦让的堂堂仪表下,早就失去了那颗纯粹的的赤子之心。
而饮血茹毛披头散发的异族另类,还保留着这颗铮铮铁骨顶天立地的赤子之心。
王病:“还有其他关于他们的事吗?你们一路走来,任何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可以说。”
“他们四人平常都在一块,小北人很好,跟我们也都有说过话,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你别看小北那身板连重活都干不了,脑袋是真好使,一路都是他带着我们的,没了他我们呐就是一群无头苍蝇,当然殿下除外。不过他好像,不太喜欢您,殿下把你背到北篱门和我们汇合时,他看你第一眼,那脸色跟你现在这样差不多难看。还有嘛……我想想。”
另一人一拳头轻轻敲在掌心上,道:“今日黄昏时他又硬是拉着我们讲民间怪谈,昨晚都讲过一次了把他给吓得那叫做那叫一个惨呦,大伙都抱成一团睡的,他说都怪我们吓着他了,不抱成团他护着他他睡不着,所以今天最后大家当然都没讲,笑他胆小还要听之类的。嗨也不奇怪,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初我们也是边求大人讲边吓过来的。”
第32章 送粥(3)
小北看似十六七岁,这个年龄确实会对民间怪谈感兴趣,而且是越怕越要听,这个王病深有同感。以前他在东观也常听人讲,可惜那些民间怪谈没什么水准,漏洞百出,大家在东观遍览群书慧眼如炬,好不容易营造的氛围一下就被打破,最后大家都忍不住笑场。
特别在破寺那种环境,讲奇谈怪论更是惊悚刺激,小北会一而再再而三要求他们讲,也勉强说得过去。
王病想:那他看到我为什么会脸都白了?莫不是曾经见过?或者在哪里听说过自己?
“是他带着你们到建康城的?”王病缩回手惊讶道:“他那么小,竟会认得路?”
“哎这有什么,别说只是看过地图就认得路,他看过一遍的人只要不化成灰一辈子都不会忘,就靠着这儿。”那人指了指自己脑门,得意道:“小北筛选出了鱼目混珠的难民和真正的智能之士,帮了丞相大忙。”
那人不说,谁能知道那个胆小疯癫的少年竟然是个天才!
这种与生俱来的超高记忆力王病自愧不如,且他年纪还小,王病扼腕叹息:乱世里比谁的拳头硬,如果不是在生在乱世,那他定是个前途无量的栋梁之才。
“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事了。”那人朝火堆里丢了几块树皮,火舌往上蹿,山洞又亮了起来,温热暖黄的火光却照不进王病惨白的脸,那双冰冻三尺的寒眸更是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王病见也问不出什么来,遂把小北一事放到一边,问道:“那劳驾你们把发现尸体的经过再详细说一遍。”
“申时我们都在寺里待着,除了煮饭无事可做,大伙都围在锅旁,小北人小,只等着吃饭,我记得他当时在供案上画地图,饭煮好了我们就叫他一块围着吃饭,吃一半他突然说想到了什么,跑到供案边涂改。我敢肯定他才离开一刻钟左右,饭都没吃完,回来继续吃饭,饭后我们都跟他去外面散步消化,大概走了两刻钟时间吧,出去后他一直跟着我们,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一刻钟时间,所有人在都吃饭,而小北是最后一个离开供案。
王病蹙眉问道:“他究竟想到了什么?”
“他当时满嘴的饭还没咽下去就突然开心地说‘我想出来了’,就放下碗筷跑开了,我记得之前他在供案涂涂改改了很久,大抵是遇到什么难题解不开,吃饭的时候就想出来了吧。你知道的他那种奇才,我们就算问他想到什么了也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巧合吗?”王病低头自言自语,又朝那二人道:“听你们这样说吃饭前一切都是正常的,那凶手肯定是在你们都去散步的时候把尸体放在供案上的。”
子时,夜半三更。那二人显是奔波劳累惯了,没用晚膳还能熬夜熬得精神奕奕,王病自认为是凡夫俗胎没法比,强撑着精神听完后眼皮打架不停,想来还是这几天白青佯给照顾得太好,娇养地像个姑娘吃点苦就不行了,换做从洛阳逃亡到山阴那段时间,几天不合眼是家常便饭,通常这个点还能起来赏月吟诗呢。
“线索实在太少,还是等他们有消息了再想吧。罢了,就先这样。你们也都累了,休息吧。”王病找了块石头充当枕头,躺在白青佯尸体旁边,翻身蜷缩着,看到山洞里面竟然有个陶罐。
那二人却是不敢睡,逮到条蛇捉着七寸捏断,两人便轮流着在洞口看守。
远处有一黑影攒动朝洞口走来,看仔细了,守洞的人问道:“殿下?”
岑立掸掉身上的叶子,披头散发的。他去溪边看不着人,想象自己是王病会如何走,弯弯绕绕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大段路才看到洞□□出的火光。
岑立摇摇头示意他别说话,并且对于他兢兢业业半夜站岗的崇高精神给予肯定——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
于是站岗人员睁大眼睛腰更挺直像满腔热血无处挥洒的士兵继续在洞口守着。
“你怎么来了?”王病本来就没心情睡,只是假寐,熟悉的脚步声一接近,他马上就醒了。
“……”岑立像只被主人当场发现偷了食物的猫,双手紧了紧抱在怀里的粥,冷掉了。
王病涣散的视线半晌才凝聚回来,缓缓移到岑立胸前。王病死白的脸上唇色青灰,更加衬得他双眸漆黑如墨,浸了水的黑眸微眯,倾泻了温柔。
“…………”岑立艰难地咽口水,连着把要趁着他睡着嘴对嘴喂饭的想法狠狠吞到肚子里去。道:“吃饭。”
另一个人被岑立这句话惊醒,从地上弹起来后给岑立眼神一扫,灰溜溜地携着风尘出去守洞口了。
“他们都还没用过晚膳,我以为你是给…”王病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吃过了,你不用给我,唔……”
岑立把盛满粥的勺子塞进他嘴里,“他们一天不吃还能活蹦乱跳的,饿一顿死不了。”
太子殿下蛮横地再塞了一口过去,如果吃粥的王病看仔细的话,太子殿下的嘴角勾起个小小的弧度,眉梢间不再是以往忧郁的神色,虽然现在他看起来还是雕塑一样冷冰冰的不好说话的样子。
舌根留恋地反复咀嚼出甜味,夏夜山洞闷热干燥,凉粥滑入喉咙,似乎吃下的不是粥而且仙丹妙药,一扫暑气,热滚滚的身躯直凉到五脏六腑,可一想到岑立如何在崎岖的山路抱着一碗粥,漫无目的地四处找来,好似胸口最柔软的也被粥填的满满的,那是连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比仲夏之夜还要炙热的、在心口处叫喧着无处喷发的情感。
岑立把空碗放在地上,用袖子擦去王病嘴角的米粒,看了一眼白青佯的尸体,淡淡道:“你打算就这样一直守着他?”像孝子守父丧一样。
王病耳朵微红,偏过头不去看岑立,“等找到凶手,再安葬了。”
“由着你了。不过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再过三天就出发,已经在这里耽搁太久了。”岑立不提如果三天过了还是找不出凶手的话怎么办,因为他根本没想到过这个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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