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陈德宗正坐在华林园里赏花,二月春季,群芳争艳,其中属杏花开得最多最美,皇帝看得痴痴的,问立在一旁的黄门侍郎李海:“建康那边也能看到这样杏花吗?”
李海不敢说不,小鸡啄米样不住称是。
陈德宗依靠在杏树枝干上,伸手摸着粗糙的树干,起风了,花香四溢,满天飞扬的杏花海中是一张冷漠后转变为兴奋的脸,“把这里的杏树都给朕拔了,朕要他们这副模样送到建康,死一棵,朕就砍他全家。”
于是所有官员和全皇宫的宫女宦官都加入到拔树的队伍中,禁军都被他调城外守卫去了,所有人加起来都不能一时半会拔完,陈德宗也亲自加入,摘了冕冠就去扒土。
李海满脸干土,急得跳起来:“悠着点,别扒伤了树根,那边的,你这样哪是扛啊这好不容易弄出来的都要被你给拦腰折断了,还有你,去多找些铜缸来。”
所有人都弄得满脸满身干已经累得虚脱,可是皇帝还在乐此不疲地给移植到铜缸里的杏树浇水,哪个敢喊累停下,李海过去,手一直捧着冕冠,不敢让它沾染一点泥土,递给皇帝一碗水喝。
陈德宗接过参汤,往铜缸里倒,抹了把汗,跑过去一一扒在缸边查看杏树的情况,很满意。
李海弯腰呈上冕冠,“陛下,尚书令求见。”
大殿之上,一身土灰的皇帝高坐在上,手里把玩几朵杏花,嘴角笑意愈深。
颍川庾氏尤为显赫,到了庾桥这代更是如日中天,家大业大霸占了大片土地,士族中名望甚高,武皇帝征战在外,名门望族不出财出力反而处处收刮民脂民膏,武帝最忌惮庾氏,想要打压这个名声过大的家族,无奈颍川庾氏是当时名门望族的领袖,动一下就会引起士族的强烈抗议,搞不好还会在士人那留下个坏名声,书写历史的往往是这些高级知识分子,武帝一生开疆拓土,后半辈子却只想着怎么光芒万丈名垂千史,这颗毒瘤就一直留到今日。
陈德宗懒懒问道:“你有何事?”
庾桥:“陛下,昨夜一场大火正是信号,臣家君已经完成陛下交代的事情。与我们交好的匈奴人刘凌已切断我们的粮道,不出七日洛阳城必有大乱。”
陈德宗把杏花一掌捏碎,“交好?尚书令这么说朕可就要不高兴了。”
庾桥下跪俯首叩拜:“臣该死。”声音里毫无畏惧。
“你们庾家在武帝时期就跋扈得不行,三公之位一直不让你们庾家人坐,但是朕不同,只要你帮朕,事成之后,朕会让你当上丞相,是百官之长,朕还能让你统领我大梁全部的兵马,连太尉都得对你礼让三分。”
庾桥再拜,“那臣,叩谢陛下隆恩。若陛下无事,还请让臣告退。”
七王大乱接近尾声时,东海王病死,留守洛阳的几个将领扔下陈德宗,带着东海王妃和东海王世子离开洛阳向东,大概是向想要回东海国奔丧,洛阳城的王侯公卿也都抛下皇帝,怕陈望大军压境,粉粉逃亡东海国,洛阳城彻彻底底成了个空城。结果这群拖儿带口的大肥羊刚跑到颍川的洧仓,就被羯人崇延这只野狼吞了个精光,四十八位王爷全部成了崇延的刀下鬼,被抛弃的皇帝和少数的官员在洛阳都相安无事。
颍川之地时正值多事之秋,胡贼肆虐,步步紧逼,恰巧在崇延大开杀戒之前,庾氏本门就搬到洛阳躲过一劫。也实在令人唏嘘。
这其中种种,陈德宗早就心有防备,崇延前脚刚踩进颍川洧仓,庾桥一族后脚搬到洛阳,这实在太过巧合。于是当陈德宗召见还籍籍无名的庾桥时,便一眼看出他非同寻常,还会说匈奴语,便升他做尚书令,让他做自己跟匈奴的来使,策划好着一出惊天动地的大乱动。
先让庾龚槐这个内应去守粮道,再借庾龚槐和匈奴之手切断这条命脉,身为皇帝的他也拿不出军饷,饿上几天,城外守军定然无力与之对抗,国门洞开,匈奴屠城,君王死社稷,丞相兼摄政王陈淮是皇帝的不二人选。
那这个亡国大罪会落到谁身上?
其实主谋就是自己,但是若是被世人知道真相,这样陈家必定会遭受万世唾弃,陈淮要如何接替他登上帝位?于是就需要一个既有名声又有能力做到一念之间国破家亡的人来替皇帝被黑锅。
这个亲兄弟自相残、高官清官不务实事、列侯将领背弃自己的的国家,早就该自己亲手把它灭了。
陈德宗又后悔地摸了摸残碎的杏花,心想:杏花树能在他死之前送到弟弟手上吗?
定要在他死之前送到,陈德宗咬咬牙,道:“李海,准备笔墨,朕要亲自写一道圣旨。”
作者有话要说:
陈德宗其实就是个叛逆少年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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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帝计(2)
王病是被饿醒,那碗安神汤实在是药效持久,他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神没安好,肚子饿得咕咕叫。
上回端药的女子进来,这回端的是粥,看到王病已经醒了,搬了案放在榻上,淡淡道:“喝粥吧,这里边没蒙汗药。”
王病正要伸手接碗,不料那女人竟然把手一横,把碗放在案上,全程都没看王病一眼。王病无所谓地要从案上拿起碗,手才握住碗,竟然只够握住,连拿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是了,身体还有些烫,真是病了。
王病舀了两勺送进嘴里,“你懂药理。粥是温的,你知道我何时醒来。”
“拙夫略懂医理,我就跟着他学了些。王司马,你爹是太尉,拙夫虽然不是将军,但是在文马将军队伍中名望甚高,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他出征在外,我只想知道他安否。”
她这话是在求人,但是语气十分平淡,像是在饭后聊家常。原来粮道失守一事太尉还没公布,大概是怕动摇军心。王病毫不犹豫地答道:“你夫君会平安回来的,文马将军神勇非凡,他的部下一定也非常人,定能平安凯旋。”
“那就承君吉言,多谢公子。”说罢,她眉头嘴角一扬,王病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笑容,“他在扬州教小孩子读书,那时的何家,家道中落沦为破落士族,他在一次清谈会上结识了文马将军,江公子弃文从武,来到洛阳从军,拙夫和我一路跟着他。”
王病看着她,不语。
然而那笑容只是昙花一现,“这个混乱的时代,多少男丁外出征战,留在家里的只有老人和小孩,我只是那在家等待夫君的万千妇道人家里的一个,跟随文马将军一路走来,经历了无数生死存亡关头,国难当头我的夫君身先士卒,我为他骄傲,但是我不求他建功立业名垂青史,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
“何公子有姑娘这样的贤内助,真是羡煞天下男儿。”王病道:“何公子的事我会帮你留意的,你先下去吧。”她再不走,王病真的会忍不住说出真相。
但是说了又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她知道了又会做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能瞒住多久就瞒多久吧。
反正都是要一起死。
“谢军司马。”她款款一福,收了碗筷退下。王病浑身使不上劲,闭上眼睛,又睁开,一会踢开被子一会又连头裹成条虫子,烙饼一样翻来覆去,一个时辰后才勉强入睡。
王病就这样在榻上卧了七天,这几天除了那女人送来食物和汤药以外,王傅还天天晚上抽点时间来看望他,可这病就是不见好。
这天,那女人收了碗筷,在帐门口差点跟太尉撞了个满怀,连忙行礼退下。王傅走了进来,哈哈道:“晴儿,爹跟陛下要来粮了,你快点将这病养好了,你不在爹都快愁死了,这里一点事那里一点事,连十几个士兵私自斗殴都要告到我这儿来,还有你那堆简牍没人管都要被伙夫搬去生火煮饭了…”
王病觉得奇怪,但还是问道:“多少粮草?”
“十万石呢,一个月不成问题,你快点好起来,我也省的老派人看着你那宝贝。”
那宝贝自然是堆在屏风前的竹简,王病也没心思管了,掀开被子就要起身:“现在江左物产富足等地不能运粮进京,这是大梁最后一点积蓄,运来的路上绝对不能出现半点差池。”
王傅把他按回榻上,微带怒意:“我已经派人去接应了,不会有什么差池,你先躺着。你爹我是太尉,会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王病还是不放心,给他塞进被窝里,露出个脑袋,“你派了谁去?”
王傅只简单回了他四个字,“躺好,喝药。”帐门口有人端着一碗浓黑的药进来,王傅接过后让他退下,竟然是要亲自喂。
那药味一闻王病又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在父亲面前一向藏不住什么心思,问道:“不会又是蒙汗药?”
“是蒙汗药我就该让那个女的来,威逼利诱你喝下,来,张嘴。”王傅把汤勺凑近王病嘴边,亲自一口一口送进王病嘴里。
王病本想说你上次把我喝睡了这事还没完谅你也不敢故技重施,然而那一长觉下来整个人平静了许多,话也就吞进肚子里。
一碗喂毕,王傅给他压好被角,“军中的事先别管了,养好身体再说,有的是用得着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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