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重新回到今夜,周桐抬起手,将它伸向了韦秋脸侧,周桐那常年拿剑、带着厚厚茧子的食指,带着肉眼可见的抖动,停在了只差一毫就能碰到爱人的脸颊的位置。
前方好像有着什么阻力一般,他细长的指尖竟无法再往前一寸。
“桐哥。”韦秋的笑靥仿佛仍在眼前,那笑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羞涩,一双深琥珀色的眸子,灌满了浓稠的爱意。
泪水似乎下一秒就要奔涌而出,周桐收回了手,将它覆上了自己的双目。
子商当时该是多么绝望才会服下忘情丹?他得是受了多大的打击才会在失去记忆后,下意识地把自己真实的性格藏了起来,变成了现在这副戏谑的样子?他得多么害怕,才会把安全感寄托给钱财,才会为了得到援助孤身上快哉阁?
而在子商最脆弱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呢?他在自暴自弃地以为子商厌烦了他。
他早该舍了周小将军的身份离开侯府去找他,可他却等了四年才下定决心。
周桐觉得自己应该痛哭一场,可张了张嘴,却发现眼泪像被人偷走了一般,无论如何也流淌不出一滴。
可那颗跳动的心脏,却像被撕裂了一样,一半在周桐的胸膛,一半融进了韦秋的血骨。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
明日又是良辰美景,数不清的赏心乐事。
没有人会知道,今夜,一个年近三十的青年,坐在自己的爱人身边,满腹的相似无处诉说,心痛到流不出泪来。
可无法入睡的又何止周桐一人。
一墙之隔,谢辰也在小少爷的鼾声中披衣坐起。
银盘般的月亮也毫不偏私地照在谢辰的衣上。
桌上的青玉箫,泛着冷冷地光,比刀子还冷。
谢辰与檀娘的相遇是纯粹的偶然。当时很多人都不理解,谢辰一个出身显赫的江湖新秀,为何偏偏看上了农家女儿,甚至谢辰自己也不清楚原因。
他只知道自己爱檀娘,爱她如画的眉目,爱她银铃般的笑。他们一起在青玉山建了庄子,不久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再不久……谢辰亲手埋葬了他一生的爱。
可今日……
焕焕离开后,檀娘冷冷地勾起嘴角,两颊的酒窝看不真切,那双赤色的瞳孔,像吸□□血的魍魉。
“给我个解释。”谢辰说。他多么希望,眼前的妖异女子亲口承认自己不过是与故人长的有几分相似陌生人罢了。
可檀娘没有,甚至连给谢辰为她想借口的时间都没有留,她说:“我本名木檀。”
木檀,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曼殊教左护法,教主沙华的左膀右臂,手里不知沾染过多少惨案。
“我奉教主之命接近你,任务完成了,我自然就离开了。”檀娘说。
谢辰死死地看着她的一双薄唇,企图从上面找到旧日里恩爱不疑的痕迹,可找了很久,终是没有找到。
檀娘,一到雷雨天就会害怕地发抖的檀娘,连鸡都不敢杀的檀娘,原来也不过是披了一张人皮的鬼魅。
“你带走焕焕的目的是什么?是谁让你带走焕焕的?”谢辰缓缓地合了眼,他觉得自己再多看檀娘一眼,都会发疯。
“焕焕也是我儿子,我带他走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檀娘咯咯笑了起来,从前谢辰最喜欢听她这样笑,可现在却汗毛竖立。
谢辰的右手按上腰间的玉箫,说:“我再问你一次,是谁派你来的?”
檀娘笑得声音更大了,仿佛谢辰是在逗她开心:“哈哈哈,谢郎,你从前可是发过誓的,一生都不会对我兵刃相向。”
“可你……”
笑声突然止住,檀娘厉声问道:“难道我是曼殊教的人,就不是你的檀娘了?”她的声音极尖,似乎要穿透苍穹。
“我……”谢辰有了一丝丝的动摇。
“谢庄主,我永远不会告诉你派我带走焕焕的人是谁,你大可以自己去猜。”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临走前又说,“庄主,咱们一别两宽,相忘于江湖吧。”
直到檀娘的脚步声彻底融入人海,谢辰才重新睁开了眼睛。
小少爷抱着膀子,站在谢辰的眼前。
“大庄主,那是你老婆?”王忆谙问。
谢辰没问小少爷怎么又回来了,王忆谙的出现让他觉得安心了不少,但他仍没有给王忆谙好脸色看,低声道:“少多管闲事。”
小少爷撇撇嘴,心里朝他比了个中指,但嘴上难得的没有怼回去,反而安慰道:“女人如衣服,既然已经丢了,就不要再捡回来了。”
谢辰只说:“陪我喝酒。”
“揽月楼?”
“不,随便找一家客人少的。”
两坛子烧刀子摆在桌上,谢辰扯着陶瓷坛子吨吨吨直接往嘴里灌了起来。这酒烈得很,烧嗓子,谢辰灌了半坛,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眼角还闪出了泪花,不知是被酒辣的,还是咳出来的。
“你也喝。”谢辰伏在酒桌上,指着另一坛对王忆谙说。
小少爷不想扫了谢辰的兴,自己倒了一小碗,蜻蜓点水似的品了一口,被辣得差点叫出来。
谢辰说了句“到底还是小孩子”,然后又把余下的半坛酒灌进了肚。
酒劲渐渐上来,谢辰跑去吐了几回,意识渐渐模糊了下去,又说起胡话来。
“檀娘,为什么?”王忆谙只以为谢辰醉了,却不知道这句话里藏了多少眼泪。
谢辰想问木檀,你既然骗了我,为何不能坚持骗我一辈子,为什么非要跑来告诉我真相,告诉我真相后又为何不愿回到我的身边?
没人回答他,他甚至不知道木檀有没有真心爱过自己。
谢辰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如何面对焕焕。他怕自己一看见焕焕的脸,就想起檀娘。
如水的月光透过两扇窗子,照到了两个人身上。
一边是金戈铁马,一边是赌诗泼茶。周桐和谢辰两个人,透过两扇琐窗,痴痴地看着同一轮月。
周桐在想:我一定要找到巫医玄,为子商解了忘情丹。谢辰在想:从明天起我就忘了檀娘,好好的生活,重新开始。
缺月挂疏桐,一夜无眠。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时间轴。韦秋十四岁出师,十七岁在英雄会上遇到了周桐,和周桐浪迹天涯两年,二十岁两人一起去边关平乱,二十二岁回京,被周父棒打鸳鸯,服下忘情丹。故事开始时二十六岁。
☆、端倪
次日一早,周桐和谢辰,两双熊猫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谢辰只说了带走焕焕的是曼殊教左护法,其余的话一句都没多说。他心头原本因为失去檀娘而产生的那块痂,昨天被木檀狠狠地撕了下来,一夜过去,旧伤竟也不再流血,乍看正朝着彻底痊愈的方向上前行。
多说无益。
但有些话还是得好好说说。
“现在看来,带走焕焕的人是木檀,可送信的人确实应当是另一个。”中午的时候,谢辰把焕焕哄去了午睡,四个人去了隔壁房间,开始讨论起来,“关于盘龙剑的事情,木檀一个字也没有朝我提,可见她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这种可能性很大,众人纷纷点头。
周桐分析道:“那我们就先把木檀放在一边,尝试着去猜想一下送信人的目的。他将星泽引来英雄会,又让他得到盘龙剑,可现在得到了剑,他却迟迟不出现。这种感觉,就像……”
“就像他根本不想要这把剑,而是想让我们得到这把剑。”韦秋接着周桐的话说。
王忆谙提出疑问:“他让我们得到剑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想让我们帮他寻宝,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韦秋打了个响指,笑道:“就是这个,小少爷也挺聪明的嘛。”
虽然是在表扬自己,可王忆谙一点儿也不觉得开心,反倒是有一种自己被低估了的感觉,他又问:“可他怎么能笃定我们会发现藏在剑鞘里的地图?”
众人沉默了起来,是啊,送信人怎么能笃定他们会发现藏宝图?如果没有王忆谙,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剑中的秘密。
王忆谙……
周桐突然眼睛一亮,朝着韦秋问道:“无归,你是怎么认识王忆谙的?”
还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老套戏码,咳咳,虽然坑了小少爷很多钱。
等等,路见不平?韦秋突然想起,追杀王忆谙的人是羽春楼的。羽春楼……?赵弦?赵弦说自己是来办任务的,他的任务是什么?赵弦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情,那么,难道参加英雄会就是他的任务?任务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能是得到盘龙剑?
周桐的话像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把尘封着的秘密都掀了出来。
“我明白了,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有了思路,韦秋便翘起二郎腿,笑得流里流气起来,“我们一直以为这件事情的起因是焕焕遭到绑架,其实不是的。所有事情的起因应当是王忆谙被追杀。”
“怎么会?”王忆谙看向韦秋,脸上写满了疑惑。
“因为除了送信人,只有你知道藏宝图的事情。你刚入江湖,无怨无仇的,羽春楼不会毫无理由的追杀你。他让杀手追你,可能并不是想要杀了你,而是另有用处。具体是什么用处,暂时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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