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安,不得无礼。”宣璟轻声斥道。
被唤作辰安的少年委屈的看了宣璟一眼,到底还是恭敬的低下了头。
“我为什么要亏心?”林逸倒是一点也不介意,若无其事的合上折扇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笑道:“你懂什么!既然是做戏,自然就要做得逼真一些,真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那还能叫做戏吗?”
辰安抬手揉了揉脑袋,一边想开口反驳一边又怕被宣璟责骂,最后只好重重的“哼”了一声以示不服。
宣璟笑了笑,没再管他们,只是转头问着一旁的管家道:“平南侯府的人到了吗?”
管家道:“天不亮就到了,正在内厅候着呢。”
宣璟点了点头,转过身对立在门口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安珏道:“走吧。”
说完也没管人跟没跟上来,直接就抬脚往前厅去了。
“我的儿啊!”安珏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一路往前厅走,还没进门就有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妇人直直的扑了上来,把他撞得一个趔趄,险些从身后的台阶上跌了下去。
就在安珏刚稳住身形,准备把人推开的时候,怀中的中年妇人又语无伦次的哭嚎道:“我苦命的儿啊,为娘还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了……幸好上天有好生之德,见我们母子分离多年,天可怜见,这才又将你送回了为娘身边啊。”
意图推人的手僵在了半空,安珏站在门口茫然无措的看向宣璟,完全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宣璟轻咳了一声,看着一旁的平南侯没有说话。
“夫人,”平南侯云桓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轻叹了口气,半哄半拽的把人从安珏怀里给拉了出来:“你冷静一点,别吓坏了孩子。”
平南侯夫人被他这么一拉,这才看到宣璟还在一旁,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着实有些欠妥。掏出手帕擦干了眼泪,不太好意思的朝着宣璟见了一礼,目光却一直定在安珏身上。
“无妨,”宣璟很有风度的回了她一礼,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坐。”
“先前想着给你一个惊喜,便没有提前告知,”待众人都落了座,他才又看着仍旧一脸茫然的安珏开了口:“我来介绍一下。”
手心朝上往平南侯府的人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这是平南侯府的云侯爷,文悦夫人,以及云渺云小姐。”
又向安珏的方向示意了一下,看着平南侯府的众人道:“这便是我当年在临安有幸得以相识的那个小乞丐,”从袖中掏出一物,“也就是拥有此玉扳之人。”
安珏的表情在看到那枚玉扳时就由茫然转为了怔愣。
如果不是现在又看到它,安珏几乎都快要忘记它的存在了——那是当年照顾他的老乞丐临死之前才交给他的唯一的遗物,据说可能会与他的身世有关,后来被他压给当铺换成银钱给宣璟买了伤药。
“就是它,”平南侯夫人激动的起身几步抢上前去自他手里接过玉扳,眼眶一热,几乎又要落下泪来:“这便是我当年挂在淮儿脖子上的那一枚,”将里面展示了一下:“你们看,这上面还刻着一个淮字。”
安珏听完她的话,彻底愣住了。
玉扳内确有一个淮字,他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当年刚拿到这枚玉扳的时候里里外外的仔细看过,因不识字,还曾特地将其描摹下来问过路边卖字画的书生。
“淮儿,”平南侯夫人拿着玉扳走到安珏面前,见他仍旧愣愣的看着自己,眼中泪光闪烁:“这些年……你受苦了。”
说完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泪夺眶而出,俯身抱住了安珏,语无伦次的哽咽道:“我是你的娘亲啊淮儿……都是为娘的不好,若不是我当年……若不是我当年一念之差,你也不会孤苦伶仃的流落在外二十几年……都是为娘的不好啊!”
安珏浑身僵硬的任她抱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对面同样眼含热泪的平南侯和云家小姐,又看了看一脸复杂表情的林逸,最后才又将无措的目光投向了宣璟。
“这是……?”
他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若是别的什么情况他是断然不会如此反应的。
毕竟他在生死难料的战场上待了许多年,早已能做到在面对那些突如其来的变故的时候保持着处变不惊,镇定自若的状态,几乎很少有这么茫然无措的时候。哪怕是当年在战场上被人围困,九死一生的时候,他也不曾像现在这般惶然。
因为这是他多年以来看似从不在意却一直藏在心底的心结。
“抱歉,”宣璟面带歉意的起身走了过去,亲自将平南侯夫人从安珏身上扒拉下来,扶回了原位:“此事的原委我还尚未来得及告知于他,所以他现在怕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夫人您,不如我们先将事情与他说明白了再言其他?”
“是啊夫人,你这般激动着实不能算是体面。”平南侯也起身往旁边移了一步,体贴的将她搂紧了怀里轻声安慰道:“来日方长,不必急在这一时。”
“好,好,你们说。”平南侯夫人在自家相公的安抚下一边掏出手帕擦着眼泪一边连声应着。
目光仍旧死死的定在安珏身上,眼中皆是快要满溢出来的欣喜若狂和温和慈爱。
于是,安珏就从平南侯的口中听到了这样一个故事。
原来就在二十六前,也就是明德二年冬末,彼时天下还是一统,三国纷争未起,平南侯府原来的老侯爷在一次抵御蛮族入侵时不幸战死在了沙场上。
蛮人猖獗,一路从南疆攻至蜀中,直逼中原,战事十分危急。然而那时,偌大的一个邛菀国竟然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挑大梁的武将!只好把刚过束发之年还未及冠,且新婚燕尔的平南侯世子,也就是现在的平南侯云桓给推上了战场。
明德三年秋,平南侯夫人诞下一子,取名云淮。
第二年春,平南侯不负众望的收回了蜀中,将入侵的南蛮人尽数赶了出去,留在了南疆镇守边关。
同年秋,平南侯夫人安氏得蒙圣恩带子出京,去南疆看望自己的夫君。
谁知却在中途出了岔子——不知是谁向各地藩王透露了明德帝想要削藩的消息,直接导致了当时的“三藩之乱”,各地藩王纷纷亮明旗帜在封地自立为王。
外患刚除,内忧迭生,一时战乱四起,兵祸不断。
蜀中突逢战乱,平南侯夫人不得已之下只能绕道岭南,结果又在岭南道路遇山匪。
一番打斗交锋之后,且战且退,狼狈逃至元阳,为元阳郡守所救。惊魂甫定,蓦然发现其子不知所踪。沿路寻找数月,未果。
“就是这样。”平南侯夫人一听自家夫君说完,就泪眼朦胧的接话道:“都怪我,当年若不是我为了早日见到夫君,执意要抄那条据说可能会有山匪出没的近道,也不至于会落得个痛失爱子,悔恨半生的下场。”
大概是因为近情情怯,安珏又并没有从中听出这些事情与自己有何干系,虽然知道这话说出来有些伤人,但还是试探着问道:“可这与我……又有何关系?”
他自小就和老乞丐幕天席地的四处流浪,从他有记忆起时便和老乞丐一起生活在距岭南道千里之遥的临安城里,怎么想他也觉得自己不可能与这走失的平南侯府长子有半毛钱的干系。
“当然有!”平南侯夫人有些激动的走上前去,摊开右手将掌心的玉扳给他看:“这玉扳可是你所有之物?”
安珏看着她手上那枚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的墨绿色扳指,极力压抑着心中百感交集的情绪,轻轻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平南侯夫人眼中重新漾出了晶莹的泪光,拉过他的手将玉扳塞给了他,解释道:“当年我与夫君曾商议好,若是得子便取名为淮,若是得女便取名为渺,因而将此玉扳定做了一对,内里分别刻上了淮字和渺字,你身上的这枚,正是我放在淮儿身上的那枚!”
又转身从云渺手中接过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递与他看:“这便是那另一枚,你看看,是不是除了内里的刻字之外,其他的皆与你手中的一模一样?”
安珏从她手中接过另一枚玉扳,与自己手中的那枚仔细对比了一下,果然是如出一辙,不由得心下大震。
也就是说……眼前这几个素未谋面过的人,竟真的是他从前私下面壁虚构过无数次的家人们?
若真是如此的话……
思及此,安珏的眼圈也不自觉的泛了微红。
但他还是极力压抑住了心中的酸涩之感,拿着玉扳转头看向了宣璟
“你何时将它赎回来的?”
“当年我在临安寻你不着,想起你曾因我把它抵给了当铺,就给赎回来了,一直当作留念带在身上,想着哪天若是寻到你了,也能算个信物将其物归原主,”宣璟道:“没想到偶然被侯爷看见,这才知道你竟是平南侯府的长子。”
安珏从他话中听出了一些宣璟先前从未明白告知自己的东西,心下一愣:“你这些年……一直在寻我?”
“是啊,”宣璟冲他笑了笑:“这些年我与侯爷,一直都在四处寻你的踪迹,未曾间断。”
这话表面听上去格外疏离,实际上就是明明白白的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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