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熟悉的名字,褚淮半睁眼,见说话的就是背大件行李中的一个人,那人面目刚毅,目光坦荡,说话沉稳有力,许是当中领头人。
“那你们背上背的可是你们这行当的东西?”
“自然,都是大件,怕吓到旁人,所以这么盖着。”
“吓到旁人?”大家笑起来,“这能怎么吓到人,不就是些机关一类的。”
那人也不恼,微微一笑:“我们这艺同街边那些还有不同,大家许没见过。”
“不同?何处不同?”
那人不急着说,话锋一转:“刚才听大家说许多趣闻故事,不若我也讲一个同大家乐呵乐呵,再说我这是什么不迟。”
大家连声说好,不再多言。
领头人咳了咳,徐徐开口。
“这故事是什么时候的事也说不清楚,故事的主人也已没了姓名再寻不到,只知道是个男子,有点多情,有点胆小,又有点散漫……我姑且叫他东生,和过往那些求科举的书生无甚区别。”
大家屏息听着,偷偷看了看一角的书生。
“且说东生到了束发还是没什么长处,琴棋书画样样不精通,诗词歌赋也就只知道些不入流的俗歌艳词,考过一个秀才之后次次名落孙山,科举一途被堵得死死的,东生的家里人很着急但也无法,想着实在不行靠他那秀气样子当个倒插门许还有些出路。”
大家笑了几声。
“不过这东生自小有一处和别人不一样,他很喜欢做木工,平日总去瓷窑子和木匠铺走动,一坐就是一整天,但这两样活计苦,东生的家里人并不希望他做这些,还是希望他能走科举,东生被磨得无法,最后同意了,只说一定要给他六个月时间整理心绪,再继续考不迟。”
“东生也不管大家同不同意,自个儿辟了院子闭门不出,中间只见送进去一块八尺黄杨木,之后数日只时不时听里面传出凿木声,其他时刻都静悄悄的,东生的家里人都等着盼着,生怕东生出点什么事,六个月的时间转眼过去了,东生仍旧没有出门,这么多等了三四天,东生的母亲实在耐不住性子,要找人把门撞开了,谁知道一群人聚到门前,木门从里面哗一下打开,出来的竟是一个女子……”
“这一定是东生雕的那黄杨木。”人群里有个人嚷了一嗓子,几个人不悦地看着发声之人,后者只是满不在乎地别开脸。
说话人没有理会,继续不疾不徐叙说。
“那女子身着一鹅黄色长裙,姿容曼妙,看见众人只是福了福身子,说了句见过老夫人,大家都闹不清怎么进去是东生一人,出来变成了个姑娘,正在大家莫名之时东生走了出来,看着他好像才睡醒,那姑娘赶紧上前为他披衣,嘘寒问暖,这奇怪的事情东生也不解释,只介绍说姑娘叫阿伶,是他夫人,满家哗然不清,但东生家还是多了个漂亮又贤惠的媳妇。”
“阿伶聪明贤惠,做什么都利索,把东生母亲伺候得服服帖帖,也就不再过问阿伶的身世,可是好景不长,东生住的县里来了一个恶县令,那县令凶恶好色,把镇里的姑娘都召集去伺候他,家家有女儿的都担惊受怕,担心自己女儿被玷污了去,阿伶虽已为人妇,但还是被巡察的县令看上了,强行要带回府上,我先前也说了东生是个有些胆小的人,听闻了敢怒不敢言,阿伶也不怕,只说尽可交给她,不必忧心,随即第二天就去了县令府上。”
说话人顿了顿喝了口水润嗓子。
“听闻阿伶到了府上,县令喜不自胜,当晚设宴要让众女子出来伺候玩乐,还请了些镇外的显贵一同亵玩,当晚开宴,阿伶着几片薄衣跳舞为众人取乐,跳到动情处博得嬉笑阵阵,真当大家乐在其中之时,倏尔阿伶手一伸,那县令的喉咙像是被人猛然扼住,只见一极细的丝线缠绕在他的脖颈不断绞紧,县令惊恐抓挠却毫无办法,在护卫赶来之前先断了气,众人大吓不知道阿伶用了什么妖法,再看周围伺候的女子不知何时都不再动弹,阿伶的手再动,众女子随她的动作而行,拿起利器,向那些贪官污吏举刀而去,顿时场面混乱,惨叫起伏,鲜血泼洒出去才看见阿伶的手上是难以计数的细密透明丝线,牵引着那些女子,鲜血挂在上面看着可怖而悚然,这场杀戮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破晓,宴会禁闭的门才重要打开。”
大家屏息凝神,这个故事与方才那些欢快的故事截然不同,配上那毫无起伏的声音不觉有几分冷意。
“来查案的人带着官兵冲了进去,却发现地面上除了一堆烂木头外什么都没有,当中有一块一人高的黄杨木,栩栩如生,分毫毕现,雕刻的正是阿伶的模样,她面上带笑,血染红了她的唇,待凑近才看清她身上麻麻地刻着字,细数看去发现是那恶县令的数条罪状,若是真报出,怕是罪不容诛,而那些被他抓走的少女一个都没有寻见。”
“之后大家又赶紧赶去东生的家里,家门大开,里面寂静无声,一进门大家都惊呆了,只见门内的人或坐或立,全是木雕,无一是活人,那些木头人的眼睛都看着一个方向,说不出诡异,官兵忍着不适带人向着指示的方向去,发现是通往后山,众人上山至顶,只见一黄杨木墩,那木墩中空似有声音,探头看去发现是被抓走的少女,一个个娇憨睡着,不知年岁,待官兵背着少女离开,未走几步那木墩腐烂调朽化作泥土,而东生家忽来天火,骤然烧穿了半片天,再寻不到一丝踪迹……”
四周阒然,大家看着说话人发不出声。
“这怪事镇中流传,都说东生是那天上的神仙,来此惩恶扬善,那镇子里的木工活计忽然兴旺起来,下至小儿,上至耄耋,都懂些木工技艺,都说只要用心雕刻,便能死物变活如那画龙点睛,召来木灵。”
说罢一顿,那人指了指周围的随行人笑道:“这便都是我用那黄杨木雕刻的伙伴,同我结伴而行。”
众人一惊,第一反应是忙退避,船身一抖,褚淮歪斜了一下被身旁人用手扶住。
“绍大哥,别这么吓人,船要是翻了可有你受的。”
说话的是女子,声音很低,她戴着面罩,一双眼睛若月下寒芒,抬头只一瞬又低下了头。
绍大哥哈哈一笑:“大家莫慌,我只是说着调侃,这世上哪真能有木头活人呢。”
大家变得很不好意思,又赶紧坐好,绍大哥作了一揖,伸手把背上的东西取下来小心放下,摘下外罩是一个木盒子,打开发现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众人失声:“这,这孩子……”
“这只是那木雕孩子罢了,那里是真的,这些啊都是画上去的。”
众人凑近,啧啧称赞,这技艺真是绝了。
乔逐衡也凑过去看,这一看不打紧,只见孩子眼睛一睁,长睫唰唰扇了两下。
大家惊叫:“动!动了!”
孩子就这么跳了出来,手舞足蹈,接着传来纤细的女声:“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稍儿揾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哗——大家笑起来,果真奇巧,这腹语口技也是卓然超人。
绍大哥摆弄着那木偶人,女子在后面唱着方才提起的牡丹亭,配合得天衣无缝。
其余几位背着行李随行者虽也看着这边,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其余几位也是吗?不若都打开来看看……”
绍大哥朗声一笑:“我这是个小儿,他们的可不见得都是,组装好了还占位置,况且好物都要压箱底,几位莫要为难我这手艺人了。”
大家起哄几声,绍大哥拱手说着抱歉抱歉就算过去了,看外面天色也不早了,绍大哥收好木偶和自己的同行人依偎在一起。
褚淮没有困意,乔逐衡依靠着船舱闭目养神,褚淮不知在想着什么,倏尔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去向燕门王介绍乔逐衡。
作者有话要说:吃瓜群众:你这手办真好看!
不明真相的蒙面艺人:?????
我开车了。【狗头】
第24章 探王府可堪共谋
船行了四天到燕门的渡口,褚淮和乔逐衡先下了船等着,边漠雪在另一艘船上,比他们要晚些到。
这边等着的时候那些木偶艺人也下了船,向大家作揖道别,带着自己随行的朋友呼啦啦融入了混乱的人群,不见踪影。
褚淮心细,这一路都在看着这些人,但也没看出什么猫腻,这会儿下了船发现这些人都是轻装,步伐却有些重,想来背上背着的东西不轻,但若是木雕人,每人背点组件怎么会这么沉?
数了数发现有十七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演团队要这么多人,除去绍大哥和那唱戏的小娘子其余人蒙面不见真容,褚淮把这事先记下了,暂且搁置。
等到午后,载着边漠雪的船才来,这一路它怕受了不少苦,恹恹得,把乔逐衡心疼坏了,要不是这马高大,乔逐衡怕恨不得背着它走。
褚淮被自己这个想象逗得心里暗笑。
“我们先去客栈准备准备,这一路也苦了它了。”
乔逐衡点点头,牵着边漠雪跟着。
“现在离开庆南,以后还要往关中走,我不能称你真名,关键时刻我们就以兄弟相称,你届时可别反应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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