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早上锻炼什么,褚淮这么瘦哪需要锻炼,都吃的白白胖胖才对,快进屋,进屋。”
于是白白胖胖乔逐衡和瘦瘦弱弱褚淮被拉进了屋子,饭已经上桌,不是那么丰盛。
“初二才能吃好的,刚从江边送了两条鱼回来,明天给你们炖一条,快坐下吃饭,别再乱跑了。”
秦桓衣真像家里的长辈一样招待两人,看着两人的眼神慈爱如在看自己的孩子。
“你们来了这里还热闹,唉,要是你们一直……”秦桓衣骤然一顿,哂道,“老糊涂了,大过年就开始说胡话。”
“我们这几天都在,不走,以后肯定还会来看您的。”
这话是乔逐衡接的,两人今天像是性格掉了一个个,褚淮傻愣愣丢了魂一般,乔逐衡反能说会道。
这异样大家都没意识到,过年人本来就情绪就高涨,有些不同也正常,但褚淮知道乔逐衡这样只是为了不想伤心事罢了。
再过两周……就是乔老将军的祭日了。
褚淮心里涌上来说不清的情绪,乔逐衡拼命说些小时趣事,努力笑着闹着,把一个名为开心的面具死死扣在自己脸上,只是不想让旁人看见自己情绪崩溃。
一直避而不谈,一直遮遮掩掩,一直躲躲藏藏,不说,不问,不听,只敢在醉酒的时候难过地哽咽出声,像一个幼童一般疾呼骗人。
早早起来哪是因为过年,怕是因为心事重重彻夜辗转,想着那些平日不能告人的心酸。
褚淮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乔逐衡,又收回继续低头扒饭,这件事,他真的没办法,当初那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再次浮现出来。
周围的热闹被褚淮自动隔开,像是看着舞台上的有声话剧,听乔逐衡说着乐事,但没有一件与他有关。
暂时如此也好,这事急不得,乔梁的事永远都会是乔逐衡的心结,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
褚淮安慰了自己两句,又自觉做了乔逐衡身旁的“摆件”。
接下来几天都很寻常,过年就是为了庆祝乐事,吃好喝好玩好,褚淮一直顺着乔逐衡,陪着他玩,像是这样就能把一切不快都压在新年的欢乐下。
这种又真又假的快活氛围只堪堪延续到上元节。
那天庆南有猜灯谜的活动,两人也没商量,吃了晚饭不约而同出去了,去那半结冰的河岸凑热闹。
褚淮跟了乔逐衡大半月,精神差了许多,绷着一根弦想着等明天过了就好了。
因这日有活动,加上不少女子可以随意出行,街上的人比过往多了不少,衣香鬓影,摩肩接踵,乔逐衡就这么垂着手都占了不少姑娘便宜——见了他一个个都忍不住表露几分爱慕,主动近身,也不知是谁占谁便宜。
不过褚淮没空去关心这些,他自己也自顾不暇,许是因为他看着比乔逐衡面善,没少被“热情款待”。
等走到河岸,不少灯谜都被翻了,人们聚集在河边点祈天灯,这会儿人还不多,灯火只零星几个在天上,多的在河边等着点燃。
两人寻了一圈,还真找到了两个没有被翻开的灯谜。
褚淮挑了一个翻开——不偏不倚,一心不改,打一字。
这可太简单了,三岁小儿都能知道。
褚淮把灯摘在了手中回头看乔逐衡,后者捏着谜面,眼睛只映着灯笼的一点幽红,全然没了光华。
见乔逐衡这样褚淮心里一惊,靠过去看了一眼,顿知乔逐衡为何突然如此。
老有所依,子有所奉,打一字。
褚淮抿起了唇,这八个字扎在他心口的疼不亚于乔逐衡。
孝——这是两人最终都没能选到的一条路。
将门出生,甫一落地,这个困扰万代人的问题就已如影随形。
自古忠孝两难全,如何选之?
褚淮摊开手,看自己的灯谜。
难道自己现在选的路就是忠吗?褚淮不知道,没人知道,更没有答案。
“逐衡,我们……”
“我们去河边吧。”乔逐衡松开了手,自嘲笑笑,“我猜不出来,果然还是小时候不用功的缘故。”
褚淮很想上前拥抱乔逐衡,柔声安慰他,告诉他命里有数,非他之过。
但不行,即使此刻他做回那个怀之也不行,褚淮捧灯静静站着,强笑:“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的给你就行。”
“这要自己猜出来才有意思,我又不是小孩子,”乔逐衡不以为意,“去河边吧。”
褚淮不再多言,点点头。
祈天灯一盏一盏放了出来,乔逐衡也买了一盏抱在怀里,沉默着点燃,看着那一点红色。
越来越多的灯脱离人们都怀抱,向着无垠的深色天幕飘去,融成一片闪亮的碎星,承载着无数的祈愿。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褚淮心中微叹。
天上灯火,河上灯影,相映成辉。
灯起灯落,浮生起伏,岁月荏苒。
一生蹉跎,不过是看几载星影交错;江月无改,任大河向东听罢两岸兴衰。
任选一路,都是归途,不过都是……归于来处。
乔逐衡缓缓松了手,看着那盏不知寄托了什么愿望的灯融入无边金色河流,再分不出彼此。
两人都站在河边没有动,看着天上的金红色汪洋,这仰望一直持续到河边人影渐少、声音渐远,久到褚淮手中的灯亦越来越黯淡,只能勉强映亮他的下巴尖儿。
等乔逐衡反应过来已经不知多久,他自嘲笑笑,人散了,灯去了,愿许了,该回到正常的那个自己了。
看身旁没有人,乔逐衡一阵失落,想来是自己站了太久又沉溺心事,褚淮等不及走了吧。
这么一晃神,又听河边有声音,乔逐衡凝神看去,一盏黯淡的河灯被他的主人放在了河里,那烛火太弱了,摇摇摆摆像是随时都能熄灭。
借着天光乔逐衡认出那是褚淮,鬓发微散,眉眼温和,俊俏得充满了烟火气。
就在这灯火尽处,他一直不做声等着,直到灯影阑珊,星光寥落。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咔。”
心底的柔软处在无人意识的时刻,裂开了一条纤细的缝隙。
作者有话要说: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青玉案·元夕》
最后还是选了这首诗。
为自己贫瘠的知识量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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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同舟共渡闻百家
上元节的小小风波两人都默契不谈,揭过作罢,回去褚淮算算时间暗自心惊,这一过年拖延了这么久,是太耽搁时间了。
实在是看见乔逐衡心里欢喜,嘴上不说,行动却都表现出来了,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惯着旁人。
知道两人身上有事,秦桓衣一直也没说什么挽留的话,上元节过后的第三天两人就已经收拾好要启程,秦桓衣说了保重也没送,看着两人离开。
过年后开始有不少人离开自己的长居处往关中去讨生计,褚淮和乔逐衡和一群背着大包小包的人上了船。
褚淮还没想好怎么向燕门王介绍乔逐衡,还在心里惦记着。
待上了船当中有几个人吸引了褚淮的注意,这些人穿着要比周围好些,手头没带什么,但都背着一个被大黑布包裹的大件行李。
好奇归好奇,褚淮不想生事,靠着船舱内侧小憩,同乔逐衡埋在不被注意的阴影里,江面上留有浮冰,大家在船舱里挤着还是冷,船夫划一会儿船进舱里取取暖,大家也不嫌船夫这样慢,谈天说地胡侃,这般聊着聊着都熟悉了些。
大家都是走南闯北的,不问姓名,只讲趣事,这事从朝堂到坊间应有尽有,褚淮闭目听着也不插嘴。
奇闻志怪在这里只多不少,走得多了听得多,分享出来是各处都有,什么狐女报恩,花草成精,书生幽魂,没什么特别的,褚淮看的书多,除却圣贤书,偶尔挤兑乔逐衡时说不待见的话本也都知道,西厢莺莺,梅花庵柳杜情深,长生殿终成眷属如此如此,当中有人兴致来了,还咿咿呀呀唱了一折,大家笑得合不拢嘴。
其中有个赶考的书生,大家看了他的行头用方才的志怪调侃他,把这书生闹了一个红脸。
“成何体统,游魂孤鬼阴阳相隔,都是编来骗人的。”
“你个书生也别较真,到时候要是真有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黏上你给你做牛做马,你不知怎么学那些登徒浪子呢。”
大家笑将起来,那书生一嘴难敌,郁闷地被当笑料。
乔逐衡对这些兴趣要大些,侧耳听着也随着故事的每一次起伏微笑,这氛围轻松愉快让他感觉舒服。
前路漫漫,大家转而聊到了自己的近况,提起柴米油盐几个女眷也插嘴进来了,边关日子苦不代表关中如此,提起关中大家俱是心生向往。
褚淮虽闭目但一直留神周围,忽听有人发问:“敢问这几位是何处人,去关中是做什么?”
“哦,我们几个是去燕门的,做的是卖艺的生计。”
大家挺好奇,这趟船从燕门过分往关中各处,按理来说去关中某处定然比燕门要好讨生计多。
“几月前听燕门在招卖艺的人,我们去碰碰运气,要是能被燕门王赏识自然要比在关中游荡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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