梼杌继续道,“那我只会杀了你。”
“你杀的了我吗?你想杀我多少次了,你无时无刻不想杀了我,与他双宿双飞不是吗?哈哈哈,只可惜,他喜欢男人,你会有机会吗?”
这个男人说话的方式,一下子就让聂武城联想起了那个噩梦。
他狠狠的盯着面具男人,“你就是那个挟走方玥的人吗?”
男人哈哈一笑,“我可没有挟走她,她一直都在,不是吗?”
第六十五章 浮生若戏
聂武城事到如今怎么还可能反应不过来,他立时转头看向梼杌,双手不由得轻轻颤抖,嘴唇紧抿,他顿了好一会,“你就是方玥?”聂武城还有些不死心的问道,因为他不敢相信梼杌就是方玥。
梼杌拉开头上的斗篷,缓缓摘下了面具,露出脸来,正是方玥,她的声音依旧沙哑的道,“是,我就是方玥。”
聂武城用手捂住了脸,双目睁大,他曾经无数次的猜测过方玥会怎样,却没想过会是现如今这样。不,不,他早该想到的,这个梼杌一直以来都太奇怪了,似乎并不希望自己与繁玥阁接触,是想保护自己,还是想隐瞒什么呢。
“为什么,我问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聂武城开始愤怒焦躁了起来,他感觉自己被彻彻底底的欺骗了,落入了繁玥阁与方玥的圈套,他们不停的戏弄着自己。
“方玥,这一切都很好玩吗!你真的就这么轻易的抛弃了所有在乎你的人吗!你什么都不说,你觉得隐瞒我就是为我好吗!你把我当成一个傻子吗!”聂武城嘶吼道。
那个困扰他多年的梦魇,他每每午夜梦回他就看见方玥在火海之中看着自己,他一直苦苦的在愧疚悔恨中挣扎着,而方玥!方玥她明明知道这一切!她却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做。
方玥手微微伸起,却放了下来,眉目尽敛,看不出任何表情来,“你无需知道这一切,这对你没有好处。”
聂武城怒极反笑,“哈哈哈,方玥,你还是那个老样子啊,事到如今了还什么都不肯说,自以为伟大的承受着一切,为我好?你太恶心了,你太虚伪了,你知道我无时无刻的不在痛苦着,你却自私的隐瞒这一切,还说为我好?哈哈哈哈!”
泷祖都有些被聂武城吓到,叹了口气,这真是事情不断啊,一桩比一桩麻烦。
面具男人拍了拍手掌,“这真是一场精彩的好戏啊。”
聂武城面无表情,抽出剑来,剑尖直指面具男人,“镇南王,都到现在了,你还在做什么戏,恐怕你这面具现在都已经扒不下来了吧。”
“不劳烦聂将军费心。”面具男人笑了笑,轻轻揭下了面具,面具下的人正是那个聂武城曾经从匪首中救下来的,自称陈昶的温润男子。
“我的面子还真大,还用得着镇南王这么处心积虑的杀我。”聂武城讥讽道。
“那是自然,此处来不是为了与你争口舌之快,只是把我几个不听话的手下带回去。”季昶看向鸢娼与另一个杀手,悠悠道,“你们还真是胆大妄为,没有命令还敢擅自行动啊。”
鸢娼二人身形颤抖了一下,赶忙跪了下来,“阁主,属下绝无二心,只是想为阁主的大业除去垫脚石。”
“自作聪明,先给滚回去,我还得带我的心腹手下离开呢。”
鸢娼看了一眼梼杌,目光复杂,然后就赶忙带着一众杀手离开了。
季昶微笑的看着方玥,笑容温柔无害。方玥眸色加深,天知道她有多么憎恶他伪善的笑脸,恨不得食之骨血,烹之皮肉。仿佛自己在背后所做的一切,其实他都知道,自己就如同那牵线小丑,没有自我的灵魂。
“我从当年就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我。”方玥声音沙哑的问道,当初的事情不仅是聂武城的梦魇,更是自己的地狱,只是这地狱她一人就足矣了,当然她一定会把季昶一起拖下来的。
季昶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看不出老的样子,明明是季腾旭的哥哥,却比他看起来还年轻,气质温润如玉,容貌俊美。季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眯起眼睛就像弯弯的月牙般,“一开始是好玩,最后是爱不释手。”季昶笑看着方玥。
方玥持弓的手都有些发抖,心中是彻骨的恨意,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平静的道,“你随意的断了我的左右胳膊,然后又无所谓的治好了,却让我如今连刀剑都拿不起来,只能拿着这把破弓,为了惩罚我逃跑,就用药毒毁了我的喉咙,你就这么恨我吗?想折磨我?”
季昶笑着点点头,“对,我就是为了如此,所以才开始谋反,我要让你看着你喜欢的人,珍惜着的人是怎么被我践踏瓦解的,最后变成一条丧门之犬的。”
泷祖作为一个旁观者,活了几十年,被季昶的变态给震惊到了,还以为镇南王谋反只是为了皇位,没想到,却是一场天大的笑话!只是为了毁掉一个女娃?这镇南王是喜欢这女娃吧,哎呀,老了老了,真是看不懂了。
聂武城紧紧握住剑柄,“季昶你怎么不去下地狱。”
季昶依然笑着,“我下地狱?让你们双宿双飞?”
方玥总觉得手脚冰冷,如置冰窖,她还以为季昶谋反是另有目的,没想到,没想到啊。这就是一场闹剧,该结束了……方玥手掌紧攥,指甲深深刺入肉中,几滴艳红的鲜血滴在了地上,喉中一阵腥甜,方玥生生把血咽了回去。
当初季昶把自己单独叫出去威胁自己,说自己要不然留下来,要不然就杀了聂武城,当时年纪尚小,无法反抗,不知变通,只能任之鱼肉,事已至此,自己已经什么都已经没有了,还有什么好不能舍弃的呢。
这是她能为自己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这场笑话,这场闹剧,这个错误,必须由她亲手来结束了。
方玥顿了顿,然后猛地掏出袖中短剑,狠狠刺向自己的左心。
聂武城瞳孔一缩,刚准备去拦,一个身影更快的去了,季昶闪身来到方玥面前,手紧紧握住方玥的短剑,面目扭曲,咬牙切齿,“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如此对我不可!”
方玥会心一笑,美若夏花,灿若骄阳,季昶不由得有些怔住了,他曾经不管怎么做都无法让方玥笑一下,哪怕只是扯一下嘴角,可是现在她却对他笑了……
季昶心口一痛,慢慢低头去看,却见方玥反手把那把短剑深深插入了他的心脏,大量的鲜血沾了方玥满手,流到了地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聂武城复杂的看着方玥。
季昶抬起头来,还想看看方玥的笑,方玥却又变成了平常那副冷若冰霜,无心无情的样子,季昶感觉有些可惜,但他依然笑了笑,仿佛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镇南王。
“我……”季昶还想说些什么,却轰然倒地,连同着他的所以思绪,所有未尽之言一并消逝了。
方玥淡淡的抽回了沾血的短剑,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她转头看向聂武城,“现在镇南王已死,叛乱已经结束了,你大可放心,我走了。”
聂武城皱起眉头,“为什么你还要走。”
“因为我自己所没有做完的事。”
“还会回来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对不起。”
方玥似乎笑了一下,也似乎没有笑。她朝聂武城微微颔首,“再见。”
然后她纵身离去,转瞬即逝。
这十年光景,这匆匆一面,把所有的爱恨情仇,生死离别,淡为了一句再见,再也不见。聂武城还想说些什么,却也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他不知道怎样的结局对于方玥来说才是最好的,他已经欠了她太多太多了,他不能再强求她什么了,由她去吧,说不定能解开这所有人心中的一个死结。
镇南王如此浩浩荡荡的造反却以如此戏剧化的结尾结束了,就像只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闹剧,成了所有江湖人士及其南陵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
曾经盛极一时的繁玥阁在季昶的死去后,也逐渐没落,走向消亡,消失在了众人眼里。当初的余州判匪就是季昶利用了那群有些势力的山匪,借此来扰乱南陵,更希望除掉聂武城,只是最后计划失败,溃不成军。
对于这些其中的恩怨纠葛,没有人再去在意,全部与季昶的尸首一起掩入尘土。
武功高强,不可一世而又阴狠狡诈的季昶就这么平常无能的死去了,和旁人无甚区别,最后埋入了黄土之中,一块小小的墓碑,上面刻着季昶二字,就再无其他了,他没有资格进皇陵,也没有资格大操大办,就这么匆匆的埋在了荒郊野外。
连挖坟的侍者都可以对着这个所谓大奸大恶,罪不可赦的尸体唾骂几句,平常最喜干净的,脸上一直挂着温润笑意的季昶此时浑身却都是泥脏,被一个破烂的席子包着扔进了土坑,再匆匆填上。
世上,就此再无季昶。
聂武城写了一封折子给了皇帝,对于镇南王的死因,只写了四个字,被人刺杀,就再无下话了。
聂武城带着邵渝离开了滁南,泷祖也向他们辞别了,重新要去江湖流浪,在有生之年游遍大江南北,聂武城也没有再挽留于他,给了泷祖些银钱。天下也没有不散的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