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武城第一次感到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两声。
上去便从邵渝腋下将他托了起来,没有责备他,只是轻叹一声,“要好好注意保护自己啊,我又不是一直会在你身边。”
邵渝被这宠溺温柔的话弄得有些磕磕巴巴,咬了一下下唇,“我……知道了,将军……”
邵渝嗓音自然清甜,且加上了些刻意的意味在里面。
这声将军喊得那是一个百转千回,情意绵绵,扰人心魂。让人听到只怕骨头都酥软不已了。
只可惜。痴妾百媚生情,郎君风月难识,只道是那落花有意,流水无心。
聂武城一脸正气:“嗓子怎么了?不舒服?”
邵渝微微气结,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了句,“没事,将军。”
“无事就好,我们去用早膳吧。”
两人并肩走到主厅,管家早已将菜上了上来。聂莲城正坐在那里吃着。
桌上有着不少的膳食,口味皆是清淡怡人。
一屉单笼金乳酥,一盘羊皮花丝,一盏水晶龙凤糕,还有几碗春篼酪,旁边是用紫砂陶盛着的燕窝冰糖粥。
聂府对于吃食一直是异于常人的十分精细讲究的,邵渝看到后不免有些吃惊。
聂武城沾沾自喜,对邵渝如数家珍的说道,“这单笼金乳酥是用上等牛乳煮沸,点醋,像做豆腐一样,使牛乳渐渐凝固,沥干水分,以帛裹,压实。它甜淡适宜,润喉养胃,早上吃是最适合不过了。”
邵渝恍然的点点头。
了解自家哥哥的聂莲城眼睛都不抬一下,将碗里的粥喝的呼呼作响。
聂武城指着羊皮花丝继续说,“为了做这菜,我可是跑遍了京城,找来刀法利落的老手,重金聘用他们。因为这菜要以极细的刀工才能将羊肚切成尺长细丝。入味鲜辣,早上奄奄不振时吃这个开胃提神。”
“啊,这水晶龙凤糕可曾是御用贡食,受宫廷喜爱。是用当年新产的糯米,经过浸泡、研磨、搡捣,使之重新组合,口感也得到改善。这道水晶龙凤糕,要上屉蒸到糕体破裂成花才够火候。这糕口感酥润,不黏口,甜而不腻,松而不驰,要老师傅才能做好。”
聂莲城受不了了,抗议般的将一碗粥喝的如老牛打鼾,声如雷霆。
聂武城正说的起兴,皱眉。
“聂莲城,女儿家用食要文雅些,怎么跟二黑一样,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二黑是府中养的黑狗,又胖又懒。
聂莲城暴起,“一天到晚就知道说你的菜,这么喜欢做菜,你当什么将军啊,你做厨子去啊。大清早还不让人吃饭,邵渝只怕快被你烦死了,逮到人就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平时那不苟言笑的样子哪去了!”
聂武城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说了许久,对邵渝歉意地笑了笑,让他坐下来用膳。
就在聂莲城以为能用一顿安静早膳的时候。
管家拿着一封拜帖从外面走了进来。
“将军,府外新晋状元郎徐儏来拜会将军。”
聂莲城原是不耐的,在听到名字后,忽然露出一副欣喜的模样,“是不是作那首凤求凰的徐儏?”
“是的,小姐。”
聂莲城一下子站了起来,双手合十,面露痴迷。“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啊!我从没有见过比他更风雅痴情的男人了。快让他进来!”
聂武城也对这位新晋状元郎有所耳闻。
他听过徐儏作的将进酒,他觉得此人胸怀天下,狂放不羁,恣意潇洒。对他颇为赏识,今日能见真人,还是有些好奇的。
从屋外走来一个身穿月白锦衫的年轻男子,领口处绣了几株翠竹。脚蹬烫金流华靴,腰间挂着块百团瑾玉。
手持折扇,墨发飘飘,眉眼如画,明眸皓齿。十分的轻灵俊秀,风度翩翩,行进之时抬头挺胸,毫无畏怯之感,一看便知是大家公子,有着良好的教养。虽然面容秀美,但却毫无胭脂水粉之气。
与一旁面容普通,毫无气势可言的邵渝,实在是天壤之别。
聂莲城立刻端坐在椅子上,将脚缩回裙中,敛眉低首,嘴角微微带笑,笑不露齿。一副淑静贤然的模样。
聂武城也觉得十分满意,更加赏识这个年轻人。觉得此人会有一番作为。
徐儏来到厅前,停住脚步,弯腰施礼。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令人赏心悦目。
“下官徐儏见过将军,小姐。”
聂武城摆摆手,“不必多礼。”
徐儏站起身来,唇边挂着清浅的笑意。“在下素闻将军气宇轩昂,英俊不凡,建功无数。今日一见更是惊为天人。”
徐儏转头看向聂莲城,“想必这位就是聂小姐了吧,果然是秀丽端庄,亭亭玉立。恕在下失礼,今日未带何礼物,改日定会补上。”
聂莲城受宠若惊,含羞带怯,“徐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小女子怎能收您的礼,小女子可是一直极为仰慕您的才华呢。”
“谢聂小姐缪赞,不过是几句粗言陋语罢了,竟得您如此赏识,在下真是荣幸之至。”
聂莲城年岁较小,第一次见到徐儏这般有魅力知情趣的男人,被哄得心花怒放,桃腮带笑,美目流盼。
聂武城看着自家妹妹,轻叹一口,问,“不知徐状元今日来所为何事呢。”
徐儏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红请帖,“将军,在下有幸成为状元郎,准备于大后日宴请各位朝臣在在下府中,办一场宴会。在下恳请将军小姐赏脸。”
不等聂武城说话,聂莲城已经忍不住了。
“这是当然,徐公子。大后日,小女子定和家兄必准备厚礼一同前往。”
徐儏似乎有些严肃的模样,“在下今日没带拜礼来,已是不和礼数,又怎能让将军和小姐带礼呢。还请将军和小姐当日空手而来,在下必会为其精心准备大礼。”
聂莲城更是觉得此人温柔有礼,对其更为喜爱。没有推拒便应下了。
聂武城自然也是应承了下来。
等徐儏走后,笑夸了几句,“这人识得大体,才华横溢,有抱负有见识。定会为我南陵之栋梁。”
聂莲城闻听此言,洋洋自得。
“那是!徐公子什么人,前太师的孙子,京中三绝之一呢,多少少女们的梦中情人。自然不凡!”
“如此青年俊才定看不上你这等山猴子,你便不要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了,早些认清事实罢。省得伤心。”聂武城忍不住逗弄自家妹妹。
聂莲城果然乍起,“用得着你多嘴吗?我如何配不上徐公子了!哼!”牵起裙角,气呼呼的小跑出去。
而邵渝自始至终一句未说。
他手指甲紧扣手心,他知道自己平凡无奇,可见到了徐儏,他觉得徐儏这种人才是该和将军等人交结的。
自己就像一只自以为是的老鼠,徐儏像面镜子,把他照得原形毕露,体无完肤。
第十八章 院中醉饮
聂武城虽然赏识徐儏,可一点没有把自己妹妹许给他的意思。
徐儏看起来温润如玉,但看人的时候,眼底总有一股淡淡的蔑意。自命不凡,一看便是不懂得体谅他人的人,断然配不上聂莲城。
聂武城口头上贬损自家妹妹,但心底却是十分疼爱,认为妹妹特别的好,应该找最好的夫婿。遗传性的护短啊。
聂武城发现回京之后,实在闲的发慌,无事可做。还不如在边境待着。
吃完早膳之后的聂武城在院中逗弄二黑,灵光一现,忽然想起自己在从军之前曾在荒废的后院埋过一坛玉曦香穗酿。
当时自己即兴埋的,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后来也忘记了,至今一共埋了三年了。
埋了三年的玉曦香穗酿,聂武城光是想想,便口舌生津,情难自抑。
不愿让随从去挖,聂武城让管家去拿了一个锄头,叫上邵渝,兴致勃勃的去了。
邵渝也因为将军的亲近十分高兴。
这是一个已经荒废的后院,也是聂武城儿时的最爱来的地方,既安静又无人打扰。聂侯爷与聂夫人也因为自家儿子喜欢,一直没有去重建,任其留至如今。
这院中杂草丛生,竹林密集,卵石小路依然存在,干净整洁,看来这条小路是一直有人打扫的。
聂武城和邵渝两人一路走到最深处。那里面是一个圆形的卵石路,两边种满竹子,中间是一小块空土地。聂武城点了点头,“就是这里。”
邵渝自然的拿过锄头就去挖。聂武城以前因为要维持在军中的军威,在边境也看不出什么疲懒的个性。
回到京城之后,会发现其实他天性娇懒,喜爱美食。如今邵渝主动去挖,他也落得清闲,蹲坐一旁看着。一点没有自己是个身强力壮的将军的自觉。
邵渝也乐意去做,心甘情愿。
挖了半晌,露出了红色的坛头,聂武城“哎”了一声,“现在轻轻的在旁边挖,不要碰碎了坛子。”
邵渝认真的点点头。用锄头一点点的挖,在挖出了一大半坛身之后,用手去扒,慢慢的把整个坛子拿了出来。
聂武城高兴的接过,使劲拽开了紧实的坛头盖,一股清甜凉醇的酒香扑面而来。聂武城仰头嘬了一口,入口甘滑,唇齿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