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去时,菜已经上桌了。
“怎么去这么久?”
谢衣和谢卿坐在一起,都没有动筷,似乎是在等他。
温行抱歉地笑笑,解释道:“那人是云念,所以聊得久了点。”
“云念?”谢衣听到这个名字也显得很是诧异,“就几年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厮?”
温行点点头,笑吟吟道:“一开始我也没认出来,果真是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
谢衣随意地附和了几句,开始用起膳来。
温行也不再多说,安静用膳。
大堂内一波人走了又来一波,始终保持着热闹。只是正如云念所说,但凡讨论起温行的大多都是在贬斥他。
有些说的确实是事实,可是还有些就是纯粹的污蔑了。
温行还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竟至于风评如此不好。
一顿膳食吃得不甚愉快,本来带谢卿出来散心的目的没达成,反而更添了不少堵。
三人随意地在章安城内逛了逛,未到午时便又回了宫。
这之后几日,民间的传言渐渐流入宫内。尽管谢衣数次下令不得议论此事,还是有不少的闲言碎语传进了东宫。
温行面上不曾在意,只是心底终究免不了烦躁。
经过几日整理思路,他其实也差不多猜出了流言的来源。
他的母亲许云宁。
香囊一事除了温行自己,恐怕就只有许云宁知晓了——或许还会多个父亲温广。
难怪许云宁不怕他将香囊的事情供出来,打的竟是这样的算盘。
温行对许云宁怀有的感情本就不多,起初的伤心过去了,余下的只有气愤和不解。
气她如此对待自己,不解她背后的因由。
梅妃一事过后温行特地回府去查了一下,发觉自己确实有两位舅父,但是这两位舅父是在边境的战役中以身殉国,而且殉在他出生之前。
一切都太过出奇,以至于温行烦乱得大白天搬了个梯子爬上屋顶去,趁着今日天气晴好,躺在微凉的瓦片上望着满目蓝空出神。
初春的早晨沾着湿湿的凉意,不稍细嗅还能捕捉到一缕清雅的幽香。
谢衣还没下朝,东宫中的人有条不紊地忙着自己的事情,谢卿也已经去了青兰宫,一时间倒是没有人来扰他清净。
蓝天白云没了宫墙的遮挡,一望无际,大度地包容了温行此刻所有的烦乱。
丢下一切,什么都不去想。
温行让自己短暂地逃避最近的事情,放任自己沉沦在广阔的天空之中。
不知不觉间,深夜难眠的他竟是直接就在屋顶上睡着了。
冷风轻扬,撩动了他浅蓝的衣角。
当谢衣顺着福禄的指示上到屋顶来时,温行已经睡熟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走到温行身旁,将顺手拿上来的披风缓缓盖在他身上。
仿佛是受到了惊扰,温行眉间轻拢,不过并没有苏醒的迹象。他细微挪动一下,继续闭眼睡着。
谢衣往常兴致来了也会在夜间偷偷溜进温行的房中,什么都不做,就静静地看着温行。
不过那都是夜间,室内仅余烛光的一点幽黄,对于温行的面容看得不甚真切。
今日便是不太一样,日光正好,而且他就躺在自己的身侧。
谢衣抬头望了眼头次不被阻隔的蓝天,不禁也暂时放下了近来的一堆事务。
日后恐怕是很难得能再有这样的时光了。
谢衣他并不知道温行已经放下了对“今生的谢衣”的防备,他低叹一声,缓缓把视线移回到温行身上。
温行的眼底泛着一圈青黑,眉头自皱起后就不曾松开。白净清秀的面容中透着憔悴,一看便知是没能好好休息。
谢衣轻轻伸出骨节分明的右手食指,隔着冷风徐徐描摹温行脸部的轮廓。
从眉尖滑向两侧的眼睛,再从眼睛合拢至鼻翼,慢慢地往下挪动,最后停在他的双唇之上。
片刻后,谢衣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跳动的心,轻轻俯下身。
——
当温行再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被日光刺得又闭了回去。
“唔……”
温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嘟囔,正想抬手挡住光线,一只冰冷的手心先他一步。
“醒了?”
谢衣微哑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温行怔住一瞬,意识才终于完全回笼。
他记得他本来是心烦意乱上来躲一下的,没想到竟是直接睡着了。
双眼逐渐适应过来,温行想要轻轻推开谢衣为他遮光的手,却又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什么。
想必是谢衣怕他着凉吧。
温行轻舒一口气,侧开了谢衣的手心,浅笑道:“臣愿想上来散散心,没料到不小心就睡了过去,让殿下见笑。”
“就你这还散心?”谢衣责怪似的看了他一眼,“也不怕散出风寒来。”
温行掀起盖在身上的披风,不由分说塞到了谢衣手中,道:“劳殿下费心,只不过臣还得斗胆把这原话还给您。您在这屋顶待了也一阵子吧,怎么不让福禄多拿件衣裳上来?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谢衣没有推拒,把浸着温行体温的披风一团,抱在手中。
这几日里温行的愁闷谢衣看在眼底,难得见他这般放松的模样,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将今日早朝的事情告诉他。
“最近朝中捅出一起走私案,父皇私下同孤说要让你来查。”
作者有话要说:温行:说好的只领工资不干活呢???
第四十五章
“交给臣?”温行不解地眨眨眼,“这种事情不是大理寺做的么,与臣何干?”
而且他只是一个有职无权还背负着众多流言蜚语的可疑人员。
谢衣摇摇头,道:“孤也不知。不过父皇说要你午膳后去御书房见他。”
这个当口上召见他,那必然是与这案件有关了。
温行也不在屋顶上逗留太久,和谢衣闲扯几句后就同他一起下去了。
抱着几分疑虑熬到午膳后,温行匆匆忙忙整理了一番仪态就赶去了御书房。
安隆帝早就已经等候在内,负责通报的小太监没过一会儿就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他谢过那个小太监,款款步入御书房。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行毕恭毕敬地在地上跪着,可是等了好半会儿都没能等到安隆帝的一声回复。
他不敢轻举妄动,试探性地抬眸,就见安隆帝正静静地看着他,深邃的黑眸中蕴着温行看不懂的情绪。
生怕触怒圣颜,温行在对上安隆帝视线一息之后又连忙低下了脑袋,似乎很畏惧眼前人。
也或许是温行的这一连串动作拉回了安隆帝的注意力,他重新低头不稍片刻后就听见安隆帝悠悠地说:“平身,赐座。”
“谢陛下。”
温行拢拢衣袖,拘谨地坐在一个小太监搬来的椅子上。
“朕听闻前几日温卿时常召太医,可是身子有何不适啊?”
安隆帝不着急切入主题,慢悠悠地拿起茶杯轻抿一口。
温行也不急,微笑着解释道:“微臣谢过陛下挂心,只是这太医实则是为六殿下诊治。六殿下总是小病不断,又不想让更多人为他操心,故而就拜托臣假意声称是臣病了。”
谢卿是前日才去的青兰宫,在此之前许是思虑过重,已经养得差不多的身子又犯起了幼时大病没有小病不断的毛病。
安隆帝闻言,感慨似的说:“小六也是个可怜孩子。说起来,温卿又是如何同小六认识的?”
谢卿所住之处过于偏僻,照理来说温行是不可能能够遇上谢卿的。而当年之事除却温行谢卿本人外,其实只有谢衣知晓,安隆帝秉承着作为帝王的多疑,总是会不自觉地多想。
温行自然知道安隆帝的心里,顺从地解释了与谢卿相识过场,以及谢卿不时跑往东宫的原因。
其间,温行也不忘重点说起谢卿与谢衣之间的兄友弟恭。
许是被温行的描述所感染,安隆帝的眉眼间柔和了不少。
不论是哪个帝王,都更希望自家的儿子们都够和睦相处,安隆帝自然也不会例外。
等温行说完,安隆帝又随口聊了几句,逐渐将话题引到温行身上。
“朕记得上一次你说衣儿出师后再辅佐一年就要求放归,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陛下的话,”温行弯了弯眉眼,挺直腰板坐在原地,拘谨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微臣想走走北朝大江南北。若说做官,免不了被繁杂的政务缠身。”
安隆帝轻抚茶杯,问:“那可还有玩够了回来的打算?”
放归后的人会有一年的空闲期,一年过后还可凭才能重新任职,是为中立,不入党派。
温行笑道:“微臣无德无才,恐怕到时候是想回都回不来呢。”
言下之意便是没有多少回来的打算了。
安隆帝闻言轻回个鼻音,静默一会儿又问:“你父母可同意了你这一打算?”
温行目光轻闪,唇边挂着的笑意渐趋浅淡。他避开安隆帝的视线,道:“他们并不知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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