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起那日谢玄当着他的面饮下毒酒,琼华心痛欲裂,却只能被重弦拦着无法靠近半分,眼睁睁看着他倒下。而今他亲自送上这一杯毒茶,眼见谢玄毫不怀疑便饮下,他已经能够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了。
他知道谢玄不会对自己设防,从来不会的。
内息紊乱,唇边的冰凉液体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贪婪地索取着身体为数不多的生气,谢玄瞳孔一缩,近乎自虐地使劲捂着腹部,生生地压抑下来。
只要是你递给我的,哪怕是穿肠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可是他若是回头,便能看见琼华垂在衣衫两侧的手已经紧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关节处都泛起了一阵青白。
“阿玄,我们好好商量下,好吗?”身后的琼华几乎是在求他,“放过夕照,我们不争了,行吗?”
“你放过他,谁来放过你?”谢玄使劲地闭了闭眼,惨烈而决绝地拖着步子,扬长而去。
谢玄的生气似乎一直在减少,昆玉细细打量着他的面色,想是为了最近的一些了事情竭精殚虑熬干了原本身体中的精神。
“三日后,夕照将在祭天塔上承受五雷之刑,你若是真有什么本事,便去救他。”谢玄的视线在昆玉的面上划过,又带着几分揶揄之意划过他身后的观沧溟与瑟缩着的望舒,“只要不怕玉石俱焚,尽管一试。”
没有人不会害怕苍天之怒,连九天之上的神仙都不例外,更何况是一个妖族呢?谢玄在祭天塔上虔诚地祈求了七天七夜,才求得上苍垂怜,以夕照为祭,以命换命,保琼华一世的安稳无忧。
见昆玉默然不语,谢玄也没有精力多说,只是吩咐手下将东西奉上:“你把步蒹葭带走了,这柄断剑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观沧溟定睛一看,只见一柄赤色长锋,已然碎成两半,然而却能看到底下隐隐透露着的红光。
红雪三千?昆玉还没来记得阻止,便见观沧溟的手一触及诛邪剑,便被灼出一道伤痕来,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血肉烧灼的焦味。
“幸好它断了,不过造成的伤口怕是难以愈合。”昆玉轻声叹了口气,把断剑丢给了惶然的望舒。
等到谢玄走了的时候,昆玉望着他的背影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道:“沧溟,若是一个人有了弱点的话,该当如何?”
观沧溟惊疑不已,不经意间竟然想起初见那日,这人挂着这般冷漠的面容,告诉自己,若是他有弱点的话,会把他扼杀在他刚出现的时候。
“不管是神还是人,都存在弱点。”观沧溟不看他,劝说道,“王上,只求了无遗憾。”
第41章 五雷刑
这一日雪后初霁。
一身的金绣华服与琼华冷淡的面容并不匹配,他伫立在空荡的宫殿之中,高大伟岸的身姿与身着墨黑朝服、倚靠在殿门边轻声咳嗽的谢玄互成掎角之势。
“我拒绝。”万籁俱寂之中,琼华的声音掷地有声。
谢玄面上没有更多的表情,只是淡淡叙述着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就算你不现身,夕照的雷刑依旧要如期执行。”
面上的平静几乎是转瞬即逝,琼华眸中染上一层疯狂的执拗:“你若是想找个傀儡皇帝,大可去找个听话的。”
越是亲近的人,说出的话就越能伤到自己。谢玄只觉脑中一阵眩晕排山跨海而来,琼华尖锐的视线让他几乎要站立不住,声音晦涩:“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你不是吗?”琼华反问道,有些无法面对他受伤的眼神,讥笑了一声,带着七分嘲弄,“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几乎个字都刺在谢玄的心尖上,心里一阵酸痛,忍不住一抓门框,因为太过用力,木刺都将指尖刺出一阵血色。
谢玄咬了咬唇,静静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眸里是深沉的郁色:“就算你不去,我也有办法让你乖乖地现身。”
话一出口,他就惊觉不妥,料想自己是被气得过了头。琼华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自己怎么能这么同他说这般重的话?会吓到他的……谢玄在心底叹了口气,眸光已然温暖,语气中不觉夹杂着几分歉意与怜惜:“琼华,抱歉,我方才——”
谁知琼华听到了他的话,眸子瞪得浑圆,惊得自己一个踉跄向后猛地退了几步,似乎是无法置信:“谢玄你竟然——”
“琼华,你怎么了?”谢玄恍然觉得自己似乎造成了什么无法挽回的错误,他匆忙向前一步,想开口解释,却见面前的人眼见余光瞥了墙壁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抽出那柄悬挂在墙上的宝剑对着自己。
“我想起来了,你对我用过摄魂术。”琼华心乱如麻地用锋利的剑尖指着谢玄,呼吸急促地控诉着他的罪状,“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望舒的眼睛怎么瞎的?不就是我指使梅三弄做的吗?可是我竟然在后来一直以为望舒真是因为悬梁刺股将眼睛看瞎了。”
伸手想去安抚他,却被琼华一退后躲开,谢玄身体一僵,停驻在他面前,侧影有些落寞,脸色却是一贯的平静:“不是你,是我指使梅三弄做的。”
“不对,是更早的时候。”他后退着,后脚不慎被身后的台阶一绊,跌落在地上,他呐呐地望着谢玄,像在望着什么令人无法直视的恶魔:“初见那日,你也对我用过,怪不得那时心花无涯的惊艳在我心里留了这么多年。”
琼华没发现,夕照不经意的几句话在心底播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哪怕没能长出一棵参天大树,却也长出了一朵最毒的蘑菇。
两人就这么蓦然对视着,谢玄知道自己付出一定的代价篡改记忆,但真正的时间无法篡改记忆,往事一桩桩,一幕幕,历历在目,鲜血淋漓。
顷刻间时光回溯,朦胧间这几年的繁华都湮灭,埋葬于黑暗中,蓦然回首,我们都已不在。
那年琼华居住在冷宫,还是个被人遗忘的皇子,直至平原王一时心念,竟被允许他同其他的皇子一起听太傅授课。
在冷宫里活下来的琼华好些年未曾出来过,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宫阙周围的路,不慎竟然跌落在冰冷的湖中。
谢玄刚进宫也是有些怯场,生怕这些金贵的皇子们与自己不对付,可没想到那日竟真有一个来砸场子的。
少年湿漉漉的发丝下掩藏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谢玄逼着自己狠了狠心,用几寸长的戒尺在少年瑟缩着的掌心上狠狠地敲了几下。
然而夕阳西下之时,在墨色屏风后的收拾东西的谢玄却听到了一阵压抑着的哭声,不觉心中揪痛不已。
脑海中始终萦绕着少年清澈怯怯的眼眸,他忍不住暗想,要是这少年能遗忘这段不美好的初见便好了……
躁动不安地望着四周却没能听到坚决的否认声,琼华像是认清了事实一般整个人都归于死寂:“你竟然篡改我的记忆,让我对你一见钟情?”
事情忽然窜入一个无法转圜的境地,饶是谢玄算计了这么久,心头也涌上了一丝无力感,他嘴唇都是煞白的:“不是的。”
琼华像是看透了他在想什么一般,虚弱一笑:“你是不是在想,只要之后故技重施,篡改掉我的记忆,那我便不再记得这段龃龉,与你继续逢场作戏?”
话音未落,谢玄像是突然疯狂了一般,如一只被逼到机智的困兽一般猛地扑了过来。沉默的火山一旦喷发起来是难以抑制的,琼华只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身体灼热得如日光,刺眼得令人难以直视。
他大臂一环,竟将失神的琼华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轻放在榻上,用力一推,只见琼华满头青丝散在丝滑的料子上,看上去分外引人肖想。
如同荒漠中渴了许久的旅人,谢玄终于遇到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茵茵绿洲。
帘幕微扬,谢玄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微微张口,咬开了本就松散的衣襟,因为过度压抑而低沉的声音在琼华耳畔响起。他的尾音上扬,前所未有的惑人,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你觉得是逢场作戏?那就假戏成真吧。”
【此处省略靠想象】
室内春光旖旎,室外却是风雪满天。
听着塔下熙熙攘攘的各式声音,甚至依稀能听到下面架在着的欢声笑语,跪在冰凉地上的夕照漠然地望着眼前几步开外的人:“连那些禁卫都被勒令守在塔下,谢玄竟然会让你上来?”
昆玉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只是撑着一柄漆黑的伞,伞面上绣着一只雪白的瑞兽,正鼓着两只葡萄大小的兽瞳,栩栩如生。
“也对。”夕照勾起唇角,身后紧紧捆着的绳子磨得手腕生疼,“差点忘了,我现在能在这里等待万人见证的雷刑,都是拜谢玄与你所赐。放心,这附近布满了历代国师留下的禁制,没有谢玄,我逃不走的。”
高塔之上,狂风猎猎,打得皮肤生疼,夕照皱了皱俊朗的眉目,下一刻却见头顶上圈上一柄墨伞,熟悉的声音伴随着一道雪白如昼的闪电,仿佛从天际而来,坚定得不容质疑:“那我带你走。”
云销雨霁后,琼华已经被折腾得散去了最后一分力气,陷入了沉眠之中。谢玄定身凝视着他姣好的面容,两颊旁微微陷下的酒窝,以及还泛着一丝薄红余韵的眼角,喉结动了动,然后受不住蛊惑在他嘴角印下一吻,最后扣上衣衫上最后一枚扣子推开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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