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沉默了一瞬,目光在黑夜里愈发阴沉:“望舒疯癫,重弦出走,长河落狱,现下唯独琼华与你平分秋色。原以为,该有你告知朕蒹葭的下落。”
“父皇?”夕照愕然,显然没有想到景元帝竟将一切都怀疑到自己头上,下意识斩钉截铁反驳道,“是我的便是我的,其他人再如何争也争不赢我。况且三哥、四哥向来与世无争,我没有这么加害他们的必要。”
“放心,蒹葭必然没有出事,他若有不测,弓早已随主自焚。”
景元帝的话如同一剂定心丸,抚平了夕照心里不安的情绪。
“这么多年过去了,总有不安分的。想收服谢玄,凭借一个蒹葭,够吗?你一向聪明,不用朕多说什么吧。”虽然身居幕后,但对于朝堂之上的针锋相对,景元帝向来再清晰不过。他哼笑一声,随即不再看夕照,苍老如榆树皮的手仿佛枯枝一般抚过自己的衣襟,兀自拢了拢,然后径自向前几步,伸出手握住了那柄静静等待主人的长弓。
微弱的光芒照亮了景元帝青白虚弱的面容,他注视着手上的神弓,仿若陷入什么难以自拔的回忆里,神情中呈现出一种神游般的怅然。
皇家权势不容外人染指,夕照知道景元帝此番提点也有留不得谢玄之意。夕照想辩驳他一直没打算收服谢玄,已有势不两立之意,但望着这一幕一时失语,忽然有种父皇身上似乎散发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似乎——年轻了二十多岁的感觉。
“终归还是只有你在。”
作者有话要说:
谢玄:告状.jpg
昆玉:冷漠.jpg
第38章 宫中火
天刚蒙蒙亮,紫宸殿门口安静得连风的低语都能听得清楚,一片朦胧中,几盏宫灯流光闪烁,穿过千叠万重的帘幕,由远及近而来。
“为了四殿下的一句餐风饮露可得长寿,我们每天都要起这么早。”一干忙碌的宫人中不知道谁低声抱怨了一声,一石激起千层浪,不满的情绪在四周蔓延。
所有在专心收集清晨叶片上甘露的宫人都停了一下手上的动作,默默在心底附和了一句。
“天子之地,谨言慎行!”一个身形丰满的中年女子低声斥责道。
有人大胆抬头望了一眼,只见女子小脸圆圆,相貌甚是平凡只是双目凌厉得仿若要迸出火来。
环视着四周满是不耐的众人,罗雀蹙着眉道:“我们做下人的谨守本分便是,与其在这怨天尤人,不如快些做完。再过些时候陛下醒来,想要的便是这杯晨露茶。”
她一提起皇帝,有眼尖的宫人已经认出了她便是景元帝身边的贴身宫女,吓得面如土色,唯恐祸从口中,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待到晨曦已出,将东边的天空染得绯红,罗雀才松了一口气,捧着一盏凝聚了所有宫人一早上辛苦的晨露茶,向景元帝的寝宫而去。
长寿……罗雀跟过两任帝王,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无怪那日景元帝会将四殿下招进宫里来。先帝还在时,也是这般疯狂而执着地探寻长生之道,甚至做出一些令人发指的举动。
“罗雀,这叫向天借命。”彼时,听闻了自家皇祖父挖人心作补的少年抱着剑,静静地望着景元帝寝宫的方向,神情淡然若局外人,“迟早要还回去的。”
一迈进门槛,景元帝早已更完衣,新来的宫女是个不过双八年华的丫头,正唯唯诺诺地伫立在一方明镜前为他梳头。
“陛下,茶到了。”换来的是帝王不在意的一扬手,于是罗雀心领神会地俯首,照例将晨露茶端放于梨花木案上。
“许久未见蒹葭了。”缠绵于病榻许久的帝王重重地咳了几声,剧烈得想要将肺咳出来。
罗雀刚想搭腔,眼角余光却瞥见暗黑的木梳之上赫然躺着一丝银白的发丝,有些惊诧地对上小宫女吓得花容失色的脸颊。还未来得及使眼色阻止,就见到小宫女身体比思想更快地做出了行动——她竟然伸手将这一根白发整根拔了下来。
景元帝显然是感受了,他登时轰然大怒,一扬手将案上的所有东西砸个粉碎,吓得两名宫女连忙俯身跪了下来,胆战心惊。铁爪般的五指紧紧攥着一方明镜,他固执地望着上头倒映出自己愈加苍老的面容,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眼角一道十分刺眼的皱纹。
“砰——”光洁的明镜在地上碎成了两半,更有少许碎片砸在了小宫女的额角。汨汨的鲜血顺着她的五官径自落到了地上,于是她忍不住失声痛哭出来。
“哭什么!?”暴怒的景元帝咆哮了一句,面上阴云密布,仿佛下一刻就要吃人一般,“朕还没死呢!拖出去!”
罗雀向来是熟悉他脾气的,眼见他雷霆之火微熄,大着胆子提醒道:“陛下,再过些时候,那茶便凉了。”
“朕知道了。”景元帝伸手将茶一饮而尽,饮尽了晨叶的甘露,总算觉得自己的身体轻盈了几分,于是舒了一口气,“罗雀,朕不会老的,对吧?”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啊,万岁——朕身上流淌着真龙帝血呢……朕不会老的……”他忽然起身掀开了内室的珠帘,任凭身后飞舞的明珠亲吻彼此,在沉闷的寝殿中激荡起一支短促凌乱的曲子。
望着珠帘背后没有脸的画像,他仿佛老僧入定一动也不动。
“岁寒……”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罗雀将头低的更低了。
历经两任帝王,见惯了大风大雨,她完全是明白如何心如止水装聋作哑,所幸两位帝王都十分赞赏的她的识趣,也让她活了这么久。
这个名字太过久远了,久远到她都快忘记所服侍的前任帝王也总是在一人独处之时,嘀咕着这个名字。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只是听宫中的老嬷嬷说,他们以前也曾听过这个禁忌的名字,自然也是在他们服侍历任帝王的时候。
或许是代代相传的禁忌吧,帝王家总是有些不足为人道的秘辛。
上次深夜,国师觐见时宣称秋祭刺杀的主谋已经寻见的时候,缠绵病榻的帝王忽然想换了一个人,惊唤了一声“岁寒”便起身赤着脚跑了出去,留她和一干宫人望着榻下的靴子战战兢兢地面面相觑。
可是之后,盛怒的帝王处死了那个主谋以及一干妖族人。
她只记得那日虚弱的帝王跌跌撞撞地回了宫殿,一进门就大发雷霆地砸了好多东西。
“不是他。”他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面上的神情又是痛恨又是不甘,“他既然不愿意出来,那我就处死他的族人,看他会不会现身。”
她正思忖着,就感觉身后一热,随即一双修长细弱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冷冷的话语响在耳畔:“要命就闭嘴。”
景元帝正在沉思,却在帘幕之间隐约之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不由伸出手,喃喃道:“你和他长得真像……”
昆玉厌恶地皱了皱眉:“他?”
景元帝却不回答他,只是低低笑了两声,反问道:“你想杀我?”
“没错,”昆玉点了点头,眸光泠泠,“宫中布满重重禁制与封印,密不透风,光是潜进来便花了不少时间。”
“宫中禁制重重叠叠,你不可能畅通无阻地通过,让我来猜猜是谁在暗中助你。”景元帝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是照儿?”
一听到夕照的名字,昆玉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回道:“你没必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明年今日我会挖了你的皇陵,以慰我妖族一千年来死在你们手上的英灵们。”
“好。”景元帝连说三声好,眼尾的皱纹又深了几分,“死在你手上,总归是不亏的。”
甫一动手,他身法极快,移步至景元帝面前,毫不留情地掐住了他的脖子,然而下个瞬间,景元帝额前的禁制忽然闪现光芒,生生将昆玉弹开了几尺远。
望着他额间的三道禁制,前两道已经趋于浅淡,唯余最后一道熠熠生辉。昆玉有些不解,总觉得这些禁制与妖族的术法有异曲同工之处,就跟龙脉上的封印一样,然而他却解不了。谢玄说得对,景元帝身上的防护禁制尤其强大。
“怎么?你动不了我吗?”景元帝忽然笑了,颇有一副凄凉的意味,“我身上有防护禁制,妖族人皆无法动我,你想怎么杀我?”
幸好早有预料,昆玉望着他身后,淡淡道:“动手的不是我。”
景元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然后他看到了自己身后的望舒——恢复了视力的望舒,神情木讷,仿佛木偶一般。还没来得及惊讶,一向柔弱的望舒竟动作敏捷地用黄布条勒上他的脖子,随即整张脸都因为空气的流逝而绷得青紫,破布一般的舌头从口中耷拉下来。
居高临下地望着躺在地上四肢胡乱挥舞,抽搐着身子的景元帝,昆玉平静的声音却犹如一记致命的重击,狠狠地垂在心头:“我杀不了你,那你的儿子可以动手吧?”
罗雀看得目呲欲裂,眼泪禁不住簌簌而落,若不是被身后之人钳制,她便要大声呼救起来。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景元帝的背后响起,压抑着一丝滔天的怒火:“若不是因为我的眼线被父皇除去,我是不是就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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