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篇(十)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子桑予却坚决不同意。他的身子已经极差了,眼神却明亮而坚定:“不论我能走到哪一步,都要自己去走。”
子桑壁沉默地看了子桑予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站在门口的子修和坐在床上的子桑予遥遥相望。明明是那么短的距离,两人中间却仿佛隔了万丈深渊,我走不过去,你走不过来。
子修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阿予,我们从生到死都会在一起。”
子桑予也想勾出一个笑容,但疼痛像是万斤重,压得子桑予的嘴角的弧度都扭曲了。
趁着子桑予休养的几天,子修去买了辆马车,自己改造了一下。正常的马车不够长,子修怕自己离子桑予太近会催生他的疼痛,于是刻意加长了一些。
子桑璧最终还是派人给子桑予收拾好了盘缠,这次离开他一次都没有露面。
*的解药需要用生死崖的焰花、冻果,再辅以百花谷采情花的蜜蜂所酿的蜂蜜一起炼成。虽然情花一年四季都开不败,但是他们早已错过了蜜蜂采蜜的季节。
剩下的就只有先去生死崖采焰花和冻果了。
子修早就打听过了,这焰花冻果不是一般人能采集到的,他武艺不精,子桑予也只会些三脚猫功夫。两人除了自己加强修炼之外,就只能雇佣别人。
但子修原本是江湖中德高望重的高僧,子桑予原本是富商巨贾的嫡子,但如今一人背叛师门,一人离析家庭,就只为了这场惊世骇俗的感情。这对于江湖中人来说,是极为大逆不道的,没有人愿意祝他们这段龙阳之恋一臂之力。
最后还是子桑予做了决定:“我们先回小镇吧。”至少那里没有指责非议,没有流言蜚语。
“好。”
子桑家族离他们住的小镇并不算太远,但子修顾及着子桑予的身体,放慢了赶路速度。到达小镇的时候天气都已经转凉了,许久没有侍弄的花草竟然还没枯萎,反倒长得郁郁葱葱的。
子桑予下马车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看鱼塘里的鱼,可能是因为之前下雨的缘故,鱼塘的水涨高了一些。子桑予就在鱼塘边呆了那么一会儿,就见到了两条鱼相继跃出水面。
子修站在阁楼上看着子桑予,露出一丝有些苦涩的笑容。他远远地叫了子桑予一声:“阿予,天凉别受冻了。”
子桑予转过身冲子修笑了下,子修隔得远,看不清子桑予具体的面部表情,但一定不会太放松。但就这样,他好像能假装子桑予还好好的,现实还有一丝企盼。
他着手开始寻找武功秘籍,按自子桑予现在的身体状态,恐怕是不适合练武的。只是自己……这些年来自己也不是没有认真练功,但实在是自己天分有限。
两人不敢靠得太近,子修得修炼,子桑予便侍弄花草、喂喂鱼。他身子好些的时候还会去街坊四邻处学学做菜,然后自己捣鼓一桌吃的。但两人根本就没有相聚坐在餐桌边吃过饭,都是子桑予送到子修门口,自己再独自吃饭。
这种日子苦寂又难熬,两人都暗自咬牙承受着。
子修多日的修炼也并没有见什么效,难免焦灼起来。虽然他和子桑予面对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但他却明显能感受到子桑予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日子不给他喘息的时间,但他极力奔跑,却也追不上。
无力感让他十分挫败,他正烦躁地打坐,门缝中却悄悄塞进一封信进来。
子修呆愣了一下,听到子桑予的脚步声远去后才走到门边,拿起这封信。
信上并不是子桑予的笔迹,看上去有些笨拙,下笔很重,纸背上都能摸到凸起。应该是个刚学写字的孩童写的,他记得自己隐约听到了子桑予去学堂教孩子认字的消息。
纸上只有一句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并不好看的几个字让子修看红了眼,手下不禁用劲捏皱了纸张的角落,然后又仔仔细细地展开,按在了自己胸口上。
没两天,子桑璧便遣人送来了一本武功秘籍,他没有留只言片语,要不是子桑予认得子桑府中的仆人,两人还真不知道这是子桑璧的一片好意。
子桑家族不允许孩子习武,他们生意做得大,又和朝廷交往密切。如果他们子弟习武,便会成为朝廷眼中的威胁,所以每个子桑家族的孩子都只会些简单的防身术……因此子修不知道,子桑予曾经被一位江湖大侠称为练武奇才。
子桑予知道子修习武的缺陷,便辞去了教书先生一职,回到房中潜心钻研秘籍。
屋子中安安静静的,几乎没有人气。唯有饭点的时候,子桑予会按时给子修送饭,夜晚的时候,子修也会点亮屋子里的烛火。
半余月过去,子桑予的修为已经突飞猛进了。但自己却卡在了一个关卡,离终点越近的时候就会越心急,他竟然一下子真气窜了道,呛出一口鲜血来。
他根基不稳,猛涨的内力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子桑予只觉得耳朵嗡鸣,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子修按照平素的时间开门拿饭,却发现门口空空荡荡的,心里顿时一紧。
他快步走到子桑予的房间,敲了几声门,里面却没有应答。子修皱着眉头推门而入,空气中有浅淡的血腥味儿,他看到子桑予就着盘坐的姿势倒在了床上,地上有一滩血。他看不见子桑予的脸,惶恐地叫了一声:“阿予?”
子桑予毫无反应,子修甚至听不到他的心跳。他艰难地咽下口水,眼眶却一下子红了,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子桑予七窍流血,素白的脸上全是歪歪扭扭的血痕。
双腿一软,子修一下子跪在了床前,哽咽道:“阿予?”
“阿予!”
子桑予已经没有呼吸了,但心跳还很微弱。子修不受控制地抱起他就往外边跑,镇上的医馆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远,子修逢人就茫然地喊:“求求你,救救他。”
“求求你,救救他吧!”
……
路上的人看疯子似的看着人,有些看出点儿真相的人倒是忧愁地皱紧了眉。但这是别人的喜怒哀乐,也是别人的人生,大家也不过就是看看热闹罢了。
等子修把子桑予送到医馆的时候,大夫沉重地摇摇头:“对不住,就算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了。”
子修踉跄了一下,还是旁边的小厮扶了他一把他才得以站住。他的力气已经在之前的狂奔中耗尽了,他所有的信念也在大夫冷漠的告知中坍塌了。
子修喃喃地说:“不可能……不可能的……”他说着就挣开了小厮的搀扶,扑到了子桑予面前。
他颤抖着手搂住子桑予:“阿予……阿予!你答应我一声啊,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呢?”
“子桑予!你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啊,不是说好了要陪伴我一辈子的吗……”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一旁的大夫和小厮早就看傻了眼。
小厮不过是个十来岁的青年,大夫忙带着他出去了。
子修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他强行扭过子桑予的头,想把他脸上的血痕都抹去。半干的血痕被他这样一抹,直接糊满了一张脸,看上去十分狰狞。但子修的目光却异常地温柔,他注视着子桑予,脑海中走马观花地闪现从初遇至今的景象。
在回小镇的日子中,他无数次后悔自己把子桑予带了回来。自己明明不能保护好他,也不能治好他,但偏偏还要把他带回来受苦。
就算子桑予固执地坚持着,难道自己就不能拒绝吗?无非也就是自己还有私心罢了,是他不敢去独自面对一切。
但在此刻,在子修安安静静沉睡过去的时候,子修这些喧嚣的想法全都寂静下来。他甚至露出了些许笑意,因为子桑予脸上终于不再有痛苦了,眉头舒展开,还像当初竹下初遇的那个翩翩少年。
子修倾身在子桑予唇上覆上一吻,双唇相贴,子修没有动,就感受着子桑予唇上最后一丝余温的散去。他不知维持了这个姿势多久,大夫和小厮都没有来赶他,他放空大脑,唯一的感受就是子桑予唇上的温度。
但这温度终会散去,子修再起身时,差点儿眼前一黑晕倒过去。但他脑海中绷着一根弦,他强行打起精神,将子桑予横抱了起来。他要把自己心爱的人带回家,从此都守着他,再也不让他受苦受难。
外边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子修把子桑予的脸贴紧自己的胸膛,倾着身子试图给他遮风挡雨。但是这雨实在太大,等两人回到家衣裳早就湿透了。
子修温柔地说:“阿予,别受寒了,你好好躺着,我给你换身衣裳。”
他把子桑予小心安放在床上,一个人去翻腾干净衣裳,还烧了壶热水给子桑予擦拭了身子,再仔仔细细地把衣裳给他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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