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圆悟大师房里出来已经有些晚了,他知道师父应当是看出自己的小心思了,心里一团乱麻,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子桑予的院落。
子桑予的咳嗽声在夜里很明显,现在还是初春,夜里本来就不暖和,再加上云海地势高,如果不盖厚一点一定会受冻。
他想进去看一看子桑予到底盖好被子没有,但是脑海中还是师父的话,这份情感本就应该不见天日,而自己贪恋的却越来越多。
子修一边告诫自己“这是不对的”,一边匆匆加快了脚步回了自己的房里。
第二日子修得早起撞钟,他夜里没休息好,呵欠连天的,众人见他直笑。直到他迷迷糊糊地打算回房补觉才看到子桑予,子桑予坐在他的院子里看书。他回到云海的时候就特地挖了一株竹子栽在了院子中,现在已经枝繁叶茂了。
子桑予依旧是一袭白衫,头发被风吹起,他独自捧着书读,世界都静悄悄的。
子修无论如何也赶不走的瞌睡虫算是跑了个无影无踪,他轻轻说了句:“你不是受了风寒吗,怎么不多披件衣裳?”
子桑予抬起头冲子修笑了下:“忘记了。”
子修只好从自己房里拿出一件小一点的外衫,他比子桑予高壮一些,幸好还有前些年的干净衣裳。子桑予披上了,指着书页和子修论起诗来。
子修看着他平静的面庞,子桑予脸色本来就有些苍白,现在穿着大一号的衣裳更显得单薄,不过他眼角眉梢都是闲适情致,看上去让人淡泊极了。
子修想:也许这样就好了吧,他把自己不为人知的心思都隐藏起来,然后正大光明地看着子桑予就好了。
想开后子修对子桑予明显殷勤起来,换着花样找补品给子桑予吃。云海上饮食清单简单,子修害怕子桑予身子滋养不起来,还悄悄下山去农户家讨了肉食带上来。
圆悟大师应该也发现了,但看在子桑予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作罢了。
子桑予在云海一直呆到了夏初,他的病养好了,还长胖了些。子桑世来接他的时候还诧异了一下,十分高兴地冲圆悟道了谢。
子修和子桑予其实十分了得来,两人都不是咋咋呼呼的性格,偶尔论诗,偶尔讲佛,更多时候都是各自沉默着做自己的事情。但没有人觉得厌倦和不耐烦,时常心有灵犀一般同时抬起头相视一笑。
子修对这种日子不能再满足了。但也知道终会有尽头。不过到了子桑予同他告别的时候,他还是有些难过:“那你……好好注意身体,可别再病了。”
子桑予露出一个笑容:“好,我会给你写信的!”
他在这里呆了几个月,云海中不少弟子都认识他,只是子修一直把子桑予护得紧紧的,大家都没怎么和这位传说中的公子哥说上话。甚至还有不少平素和子修亲近的师兄弟醋溜溜地说:“子修都不念旧友了。”
子桑予走后,子修又恢复了冷清的生活,他这十多年来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但是认识子桑予后他总是觉得太寡淡了。像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的色彩,唯有见到子桑予的时候才能有所点缀。
这种被放大的思念让他无法忍受,于是他把自己珍藏的书信拿出来一遍遍翻看……这到底惹了祸患。
有个一直和子修不太对盘的弟子看出了子修的异样,趁子修不在的时候把书信偷了出来。十多封书信足矣传遍云海了,半天下来大家都知道了子修原来喜欢男人,就是之前来云海找他的那个公子哥。
子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无法控制住传言了,大家看着他的神色都有些复杂,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还带着鄙夷的目光。
双子篇(四)
圆悟大师把子修叫到了自己的禅房中,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已经挺拔的孩子。时光若白驹过隙,仓促之间少年就拔节成别的模样,只是日子逼得太急,他都还没能好好成长。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圆悟尽量放缓语气。
子修垂着头不说话,这几天算是他活到如今历经情绪变化最多的时日了。从一开始的茫然,在旁人的指责议论中又生出尖锐的憎恶和仇恨,但同时又有些轻松,自己藏着掖着的秘密被暴露在日光下,再也不用担忧被人发现了。
沉默了良久,子修才说:“师父,弟子想还俗。”
圆悟大师看着子修,眼底一片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澜。不过他并没有答话,良久才说:“好。”
“我父母生育我,云海养育我,子修定然不会忘记云海的恩情。”子修抬起脸,站直身子说。他不畏惧别人的议论,毕竟云海中的弟子大多生性善良,议论的时候也不会带有太多的恶意。大家责备他更多是因为他的身份,他是个出家人,还是圆悟大师的弟子,心系红尘不说,还爱上了一个男子。
这是简直就是荒谬,是前无古人的笑柄。
子修不能让这样的名头安在子桑予身上,那是个多么干净的少年,他应该清清白白、受人喜爱。
离开云海子修也无处可去,这些年来他也只会些皮毛功夫,会讲经授道,除此之外并无一技之长。何况他基本算是身无分文,原本藏起来的银钱就不多,还给子桑予买拨浪鼓去了。
不过好歹是个男人了,不可能活活把自己饿死。
子修去了江南县城,他知道子桑予一般不会出门,找了家离子桑家族比较近的客栈帮忙。他因为识字所以能算帐,因为习武所以能挑扛,掌柜的二话不说就留下了……虽然他差点儿因为子修斯文的长相而拒绝了他。
子修算是把自己安顿好了,他每天听着客栈中别人对子桑家族的议论,他们说子桑世又拓展了新路子,把权力渐渐转移给子桑予。他们说一直分配在外的子桑璧开始有所动作,不知道会怎么对付子桑予。
甚至有人说,子桑世为了帮助子桑予站稳脚跟,已经开始帮他物色联姻对象了。
一点点的思念被堆砌成了厚厚的墙,子修一边强迫自己把他和子桑予分隔开,但一边又忍不住在墙上凿开一个窗口,让自己能悄无声息地窥见对面的世界。
当妄想泛滥成灾的时候,子修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了。秋高气爽,深夜还带着些夹着露气的凉意。他趁众人都睡下了,自己轻手轻脚溜出客栈,凭着自己过得去的轻功翻进了子桑家族的府邸。
他知道子桑予的院落在哪里,小心翼翼地躲避开巡逻的人,溜进了子桑予的房间里。子桑予安安静静地侧卧着,接着刚刚开门那一瞬间漏进来的月光,子修能够看清子桑予清俊的面庞……纵然不借着月光,他也早就把这张脸刻进了自己的心里。
他本来就是想看一眼,但人有欲有求的时候总是不容易满足,子修克制不住自己往前走了两步。他太紧张,竟然绊倒了凳子,屋子中骤然发出一声巨响。
子修下意识就想逃,但子桑予已经惊醒过来了,警惕地坐起身。屋里光线实在太暗,子桑予仔细辨认才看出了来人是子修,屋子外边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大约是巡逻的护卫也听到了声响。
子修进退两难,正想一头冲出去的时候被子桑予叫住了:“子修?你终于肯来找我了?”
子桑予的语气还带着些不确定和暗喜,子修一下子就顿住了脚步。要是子桑予也喜欢他就好了……那让他去死也甘愿了。
他发神去想这一念头的时候,子桑予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子桑予力气不大,但子修毫无防备,竟然被他一把拉来坐到了床上。
他茫然地抬头看着子桑予,却听见子桑予压低声音说:“快躺好把被子蒙上,有人来了。”子桑予说着就推倒了子修,一把拉过被子把他蒙住了。
他刚坐到床边,房门就被敲响了。
“少爷,您没事吧?”
子桑予抬起一只脚,故作揉捏的样子:“没事,刚刚起夜喝杯水,不小心撞倒了凳子。”
“少爷,按老爷吩咐,我们得进来看看。”门外的人依然没有放松警惕,直接推开了门。
子桑予只穿着亵衣亵裤,散着长发在床边揉着脚踝。门外的护卫没有都进来,护卫头头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于是只能道一句:“公子好好休息罢,前些日子出那事,还是小心为上。”
“好的,辛苦你们了。”子桑予露出一个笑容,等着护卫头头关上门才把腿放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子修的鼻间全是子桑予的味道,他枕头上的、被子上的,全都紧紧把子修包裹住。他近乎想要沉溺于自己漫出来的情绪里的时候,子桑予一把拉开了被子:“可以出来了。”
子修睁眼看着子桑予,生怕眨眼间就把这人错过了。子桑予见子修呆愣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要睡就把鞋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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