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却破天荒的不让他埋,细长微凉的手指抵住了爱子的额角,还屈指弹了一下。
李澜更委屈了,抬手捂着额角跪在他父皇面前,连打了三个哭嗝,却还是乖乖地不敢哭出声。
李言看他这样乖巧的模样就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无奈极了,可实在没法不觉得好笑。忍不住又屈指在李澜额上弹了一下,绷着脸道:“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吗?”
他以为李澜会茫然迟疑,但他最喜欢的小儿子只是打了个哭嗝,很快地小声应道:“做……父皇喜欢的事。”
李言又想弹他脑崩儿了——还喜欢的事,当他是什么荒淫无度纵情声色的昏庸君主么?
但他堂堂一国之君,总不能和自己的傻儿子计较,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腔的无奈和笑意,十分正经地叮嘱:“这是卑贱事,你不当做。”
李澜又打了个哭嗝,委委屈屈又无比诚挚地说:“只要父皇喜欢,澜儿都肯做。”
李言心软的都要酥了。
不过孩子再孝顺孺慕也该有个限度,李澜和寻常的孩子不同,别的孩子打从开蒙学的就是礼义廉耻,李澜长到十岁还没有正经上过学念过书不说,礼义廉耻更是听都不曾听过,李言知道,在他眼里只有父皇,父皇就是天。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更无从区分什么清高卑贱,善恶好歹。
这样干净的一双眼,只怕看到什么都觉得是干净的。
李言最喜欢他的便是这赤子般的懵懂无邪,但再无邪,今晚的事情也实在是太超过了,尚有一缕惊魂未能安定的皇帝吸了口气,沉声道:“父皇不许你做。”
皇帝的口气严厉,用上了对朝臣们下达政令的肃然:“以后都不许做这样的事,知不知道?”
李澜忍者抽噎,极小声地道:“澜儿错了,父皇,别生气。”
李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长叹了口气,再次强调:“以后绝对不许了。”
李澜温顺地点了点头,用毛绒绒的头顶去蹭他的掌心。
李言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脸,摸到了一手泪痕,立时心疼得不行,扬声道:“来人,拿条热面巾来。”
这些东西都是一直准备着的,随叫随有,李言小心翼翼地帮李澜擦干净了脸,揽着儿子重新躺下。
此刻心绪平稳下来,方才许多不及追究的念头又冒了出来,想了想,再度扬声叫了人来:“去把乐然那个狗奴才给朕押下去,杖脊五十!”
李澜眨巴了一下眼睛,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李言低下视线,果然看见李澜正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帐外候命的乐意只听得皇帝又吩咐道:“告诉他,要不是澜儿给他求情,朕今天哪怕不打死他,他的后半辈子也要在皇陵过了。”
第四十五章
李澜虽然不懂事,但跟着他的太监哪一个不是人精?乐然是受过御命的,将来李澜出宫建府,他就是府里的大管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也要担干系。
乐意啧了啧嘴,看乐然趴在长条凳上有出气没进气的样子,好心地给他递了盅参茶:“没拦住六殿下也就算了,你还敢让他扒着门缝看,要不是六殿下给你求情,陛下今天妥妥是要打死你的。”
乐然连说话的气力都没什么了:“我哪里……我哪里拦得住那个小祖宗喂……”
“拦不住你就不会叫么?”乐意说着,自己也觉得荒谬,摇了摇头:“也是,你哪有那个胆子在这么要紧的时候惊扰陛下。”
乐然“哎哟哟”地痛呼了一串,迷迷糊糊地小声抱怨:“护的这么好有什么用?这宫里的主子爷,哪个不是早通人事……听说大皇子都有通房了……”
乐意伸手在他嘴巴上打了一记:“还敢嚼蛆?黎掌院真没说错你,服侍六殿下久了,你也童言无忌?”
乐然像是才省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敢说话了。
乐意用眼把四下看了一圈,压低了嗓音问他:“能一样么?你别说是大皇子,哪怕是四皇子,又哪里比得过?能一样么!”
他说着,用手指了指乾元宫:“这是骨中骨,肉中肉,放在心尖尖上的命根子。”
又向后宫指了两指,从西面陈妃的披香殿,到东面皇后的坤德宫,最后又向上指了指,指尖轻轻落在心口:“那些,都不过是个儿子,而已。”
乐然趴着装了会儿死,挺久才小声说:“我摊上了这位六殿下,哥哥诶,你说我到底是命好呢,还是不好呢?”
乐意从鼻子里轻轻地笑了一声:“以前说不准。他既然今天为你求情了,那就是命好。”
顿了顿又说:“你安心养着吧,乾元宫那里可离不得人,我先去了。”
走了两步,不忘回头叮嘱:“转年就是陛下三十岁的寿辰了,你可快点养好吧。”
乐然正昏昏沉沉的,听到这句,猛地一抬头,牵着了背上伤处,又哀叫着倒了下去。
——皇帝的生辰是第一枝柳条抽青的时候,是故转过年关没多久,便是圣寿节。
李言惯是厉行节俭的,何况才三十岁,虽说是整寿,远还不到该大操大办的年纪,本也想着就依往年一样过了就是。
但朝臣们自是不依的。
温柔如春水一般的丞相小心翼翼地抬眼觑着皇帝,斟酌着道:“这毕竟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二个整寿……陛下登基至今,正好是十年。”
李言冷笑了一声,果然如他所料的阴鸷着脸:“怎么,朕居然安安稳稳地活了十年,可叫卿等失望了?”
这话说的实在太重了,谢别忙领着礼部的官员们跪下称罪,连道“臣等不敢”。
李言哼了一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眉梢一挑,差一点没喷出来,扭过头,就看见李澜悄悄地从屏风后探出小半个头来,正朝他挤眉弄眼。
李言忍俊不禁,轻笑了一声,拿手遥遥地点了点他,又虚弹一指,李澜赶紧捂住了额头,缩了回去。
李言把本该盛这苦丁茶却被换成了蜂蜜花露的茶盏放下,心说待会儿再收拾乐意他们几个,越发没规矩了,只会纵着澜儿胡闹——
嘴角却又忍不住弯了一弯。
谢别到底是在别的臣子跪得战战兢兢俯首帖耳的时候,唯一还能抬着头直着腰同皇帝讲道理的那个,立刻见缝插针地讲了许多不能草率操办的理由。
李言绷着脸听着,总算给了谢别面子,没再说些诛心的怪话,临了又喝了一口蜂蜜花露,这才抛出一句话来:“叫陈勉拟个条陈来,朕且看看。”
礼部尚书陈勉连忙叩首,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
李言却话锋一转:“子念,你堂堂丞相,日理万机的,何苦这样的琐碎事也事必躬亲?你不陪着他们来,朕难道还能把陈尚书嚼吧嚼吧吃了不成?”
礼部的几个堂官都还是第一次听到皇帝说笑,心里纳罕,但碍着皇帝的积威,面上仍不敢露,只是叩首连称不敢。
李言觉得没劲,面上难得露出的笑意也敛了,仍旧是冷傲得近乎阴鸷的颜色,淡淡地问:“都起来吧,还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第四十六章
谢别站起身后先是整了整衣冠,方才恭敬地道:“启禀陛下——”
李言抬手打断他:“谢丞相,礼部尚书也由你一并领了如何?朕也好省份俸禄。”
谢别忙欠身告罪,李言已经看向陈勉:“说说吧,陈尚书,还要朕给你倒杯茶不成?”
陈勉是蜀人,官话说的不算好,但礼部尚书向来做的称职。他今天其实是被谢别坑了,这会儿心里直犯嘀咕:谢别我日了你的仙人板板,我啷个晓得你个哈批还有啥子些事?!
陈尚书想起自己适才带着礼部几个主官过来,抱着破釜沉舟的沉重心情来规劝皇帝好好操办三十整寿的事,不成想半路上撞见了这位谢丞相,挽着他十分亲热的要与他们一同来,也没提他还有什么别的事。
方才的事本也不用谢别出头——皇帝阴沉归阴沉,喜怒也着实不定,但总算还是个开明君主。他连事后压惊的酒席都定好了,寿宴的条陈也拟好了揣在袖子里,没有谢别帮忙,也顶多是要胆战心惊地看皇帝多发会儿脾气,磋磨磋磨人。
现在倒好,皇帝倒以为是他胆小如鼠,畏君如虎,主动拉着谢别来壮胆的了。
皇帝不给臣子好脸色从来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何况李言从来都鲜少给任何臣子好脸色——但被皇帝认为无能且不敢任事,官便要做到头了。
陈勉心里操着蜀中方言把谢别骂了个底朝天,正要硬着头皮开口,谢别倒没真的叫他蒙受不白之冤,仍旧是春风拂面般的温和:“此事臣尚未与陈尚书商议过,陈尚书是当真不知。不敢欺瞒陛下,臣今日其实是特意与礼部诸公同来。臣接下来的话怕是有些大逆不道的,唯恐陛下责罚,只好拉些人壮胆。”
陈勉低着头,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都快用眼神把谢别扎穿了。
李言轻嗤了一声,把殿中站着的臣子逐个看了一遍:“难道子念以为,只要来的人多了,朕就不会责罚你的大逆不道了?”
谢别洒然一笑,似春水潋滟:“至少挨廷杖的时候不会只有臣一个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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