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离朝夷首看了一眼,命令道:“把帘子拉开,透透气。”
夷首抬了抬手,立刻有人上去把帐帘掀了起来捆在一边。
晚间清新的空气一股脑的从外面钻了进来,宋离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等帐子里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散尽了,才抬腿走了过去。
夷人小将搬了把椅子放在床边,宋离不客气的坐下。他朝着乌蒙的脸端详了片刻,既不搭脉,也不问诊。直接从胸前拿出那卷银针,挑出最长最粗的那根便要往人身上扎。
不悔在旁边看的一阵心惊。
“等等!”夷首不放心的打断宋离:“你就这么看两眼便行了?”
银针离乌蒙面上的大穴只有丁点距离,宋离顿住手:“信不过我便另请高明。”
夷首负气般背过身去,不再多言。
宋离拿针很稳,扎针时也丝毫不拖泥带水。一套银针快准狠的插入乌蒙身上各个要穴,等他最后一针落成之后,方才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乌蒙突然浑身抽搐起来。
宋离适时的站起身,还不忘招呼不悔往旁边站一站。
几个夷人不知何故,惊的手忙脚乱便上前来按住抽搐不止的乌蒙。
“这是怎么回事!”夷首大惊失色,本就怪异的口音,连声音都变了调。
宋离摇了摇头:“等着。”
“等?等什么!等死吗!”
夷首愤恨的走了过来,作势就要打宋离,床上那人忽然猛的一个震颤,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不悔明显被这架势下了一跳,只当是宋离胡乱扎针把人给扎坏了。他紧张的抓住宋离的衣袖,不安的唤了一声:“师尊……”
“无妨。”宋离的声音很低,似是带着和风,听起来让人很是安心:“死不了。”
吐完血后,乌蒙又低低的喘了几口气,浑浊的眼睛倏而间清明起来,竟有力气拂开上前搀扶他的小将,自己撑着床沿坐了起来。
他的目光渐渐聚焦在站在一旁的宋离身上,只觉此人虽一身素衣却周身仙风道骨,再仔细看竟觉有几分眼熟,但偏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只当中原人都是一个长相罢了。
“塔木措。”他喊住魁梧高大的夷首,指着宋离:“这是什么人?”
塔木措见乌蒙复而好转,大喜过望。连忙上前伏在他床头边,恭敬道:“夷主,这是中原的郎中,抓来给你看病的。”
“哦?”乌蒙精力不济,想扬眉毛都扬不起来,索性轻笑一声:“倒有几下子,留他一命吧……咳咳咳……咳咳……”
话音方落,乌蒙忽而猛烈的咳嗽起来,像是要把命都咳进去似的,惊天动地。
“夷主!”塔木措刚稍稍放下的心又猛的提了起来,他求救般看向宋离,却见宋离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处,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
乌蒙咳了半天,终是脱了力的昏了过去,脸色虽不似之前那般灰败,却也称不上好看。
塔木措惊慌失色的大吼一声:“你把夷主怎么了!”
“正常现象。”宋离轻飘飘的说:“吐出淤血,方能转圜。此针须连施三日,你们好生照看着吧。”
说着,宋离再不多逗留,迈起长腿便朝营外走去,行至门前又顿住脚:“怎么,夷北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还是说,你们愿意放我回去?”
塔木措沉着脸,对宋离的胆识颇为心惊,只觉此人若是不除,日后定然会是个祸害。只是当下时机不对,他还有可利用的价值。
“来人,”塔木措朝外喊了一声:“收拾个帐子出来,让郎中好生住下。”
·
临时搭建的帐子里,用木板草草的竖起一张床,上面铺着层白色的动物毛皮。
宋离和不悔一前一后了进了帐,只见宋离抬手轻轻一拂,帐帘便垂了下来。
不悔凑到帐前,小心的拉开帘子一角,探头探脑的看了半天,确定外面并没有人看守才放下心。
想来夷人也当真是没把他们放在心上,连派个人看着也吝啬。
宋离站在不悔身后,他一回过头就差点撞到宋离身上。
宋离敏捷的侧身避过:“在看什么?”
不悔连忙往里走了几步,冲宋离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些,压低了声音说:“看外面有没有人看着我们,他们也太放心了,外面连个鬼影也没有。”
宋离不以为然道:“既然无人,为何小声说话?”
“隔墙有耳啊!”不悔又往门口瞄了一眼:“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有人呢。”
宋离神色未动,却也顺着不悔的目光朝外看了看。
在不悔看不见的地方,树影攒动。
静默片刻,他淡声道:“附耳过来。”
不悔听话的歪着头,把耳朵对向宋离。
同之前一样,宋离伸出两指捏住不悔小巧的耳垂,温和的内力顺着指尖一点点流入不悔体内,像是往血脉中融入了一汪清冽的甘泉似的,舒服的不悔连眼睛都眯起来了。
半晌,宋离干脆利落的收回手:“自在说话吧,不用担心会被听到了。”
“啊……”不悔傻愣愣的应了一声,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被宋离触及的地方,有些热烫,火辣辣的,让他整个人都臊的慌。
不悔的耳根渐渐升起一抹绯红,好在此处光线昏暗,宋离也未曾注意。
“师尊,”不悔放下手,虽不知宋离在自己身上使了什么法门,但有他一句话,不悔倒也放心的敞开了声音说:“你不是说自己不会医术吗,怎么那夷人还给你看好了?”
宋离走到床边,端正的坐了下来。
“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宋离说的云淡风轻:“银针刺穴吊着命,三日一过血脉逆行,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他不得。”
“什么?!”不悔心里一惊,这不就是常说的回光返照吗?
“那……那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这便是我留你下来的原因。”宋离说:“我们只有三天时间,必须要找到解药。”
不悔哑然,心说宋离这么神通广大还需要自己帮忙吗?可还没轮得到他往深了想,可以帮到宋离的喜悦便“蹭蹭”的直冲头顶。
他赶忙说:“师尊,我能帮你做什么?”
“我借口向他们要来月芽草,不过是个幌子。”宋离徐徐道来:“这夷人的营帐里有不少人五年前见过我,他们只是暂时没有记起,故而我不便多在他们面上走动。往后几日,除了施针以外,我能不出面则不出面。夷人诡谲,这营地定然有旁的法门,能肯定的是月芽草定然同毒物解药放在一处。你轻功并不在我之下,寻找解药一事恐要交托与你了。”
宋离说完,静静地看着不悔,少年的脸半隐在暗色之中,叫人看不清神色。宋离等了片刻也没见不悔应声,自觉这事的确过于凶险,对一个十几岁还不会武功的孩子来说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他刚想出声宽慰,思忖着自己冒点险也就罢了:“我知道这有些为难你,你若是……”
“我若是办成了,”不悔打断宋离:“可有什么奖励?”
“……”
这回轮到宋离说不出话了,他长这么大从未向别人讨过奖励,更何谈给别人奖励呢。他从不求人,自然也未曾许诺过什么。这一世宋离飘零于天地,除却一身道袍与一柄长剑,身上再无长物,又有什么可以许给不悔呢?
思虑半晌,宋离有些为难的开了口:“你想要什么?”
似是早就在等宋离这句话,不悔在昏暗的营帐里不可遏制的勾起了唇角。
“我想……”不悔没忍住笑了笑:“想做你的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 来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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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听雨(1)
红烛残帐,幽幽的火光摇晃着拉长了少年的身影。
不悔脸上的笑意未退,明明灭灭的烛光半映在眼中,像是盛满了一簇浓烈的火种,燎原一般,卷着火舌烧到了宋离脚下。
宋离的身子,不易察觉的往后一缩。
不悔觉得自己此番“要挟”是有些不要皮脸了——
伏伽真人是什么人啊,光是听着他的那些传闻便已经够高深莫测的了。若是他宋离想做,哪里轮得到自己这种臭鱼烂虾帮忙的份。
现在好容易有个机会能够讨些什么,他就该识时务的提一些等价的要求。打动人心,尤其是像宋离这种心上隔着一堵墙的,不求一步到位,可怎么也得微雨般润物细无声的落在宋离心头上。
小火慢炖,总比一口大锅把菜炒糊了好。
可光是想想能做宋离徒弟这回事儿,不悔就已经美到乐开花了,哪里还能忍得住这堵在嗓子眼的一句话,索性一股脑说了出来,说完才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想收回去就有些干涩了。
“……咳,那个。”不悔率先打破沉默:“我随便说说,其实我想要的东西挺多的,突然让我想还真想不到,不然先欠着?等我想到了再补上也成。”
“嗯。”宋离顺着不悔的话锋下了台阶:“那你好好想吧。”
不悔“嘿嘿”笑了一声,抓着脑袋上的头发走到一边,心情是说不出的烦闷。果然,心里想着无所谓是一回事,真的被拒绝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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