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声响,陈家霖才勉勉强强地抬起头。看着是薛鹤,他先是一惊,随即神情黯然,低落地像是喃喃自语,“没有等谁,这,这里是我的家。”
“薛言到哪里去了?”薛鹤再次问他。
陈家霖叹了口气,缩在那边瑟瑟发抖,“他,他在屋子里休息。”
“我送你去轮回。”叹了口气,若不是这话从他口中说出,薛鹤自己也不相信。即使在几天前,他亦不会如此多管闲事。
陈家霖缓缓抬起头,有些吃力,满脸还是少年模样,却憔悴地像入墓之年,“我,真的死了吗?”
薛鹤无可奈何,“嗯,你已经死了。”
饶是坐了半天,陈家霖说起话来依旧有气无力,“可是爹爹说,我不会死的。”
“你已经死了。”薛鹤站在他面前,“已死之人,是不能留在人世间的。”
“爹爹还说,我能长命百岁。”陈家霖虚弱道,“我能日日在阳光下,赏奇花异草,看飞鸟纵天。”
薛鹤摇摇头,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你说寄魂小郎君身上,那寄魂术,偷的可是别人的身体。借旁人的身子活下来,你就不是你了。”
“会偷掉别人的身体吗?”陈家霖有些吃惊,他站起来。忽然蹭起身的一下子,他一阵晕乎,整个人脚下轻浮。
寒风骤起,薛鹤只身挡在他身前。此风怪异,好似真能把人魂魄给吹散一般。
陈家霖蹲了会儿身子,缓缓片刻又站起来,对薛鹤说:“我……我不想偷走别人的身体……”
“那你为何不肯入轮回?”他的肩膀不算宽阔,却足以庇下这个虚弱的少年。
陈家霖认认真真地回想了一下,“爹爹说,我还没有死,我只是生病了。他说,我很快就可以恢复,就可以像其他人一样的。”
忽的,里屋大门被打开。
门上细雕苍松,足以显得这家主人出手阔绰。
“有客到来,怎么不先打声招呼?”陈毅从内屋出门,手上拿的正是冰娇花。只是这花红地渗人,仿佛是精血喂养。他对陈家霖招了招手,面目和蔼,“乖儿子过来,把今日的花吃下。”
陈家霖抬起头看了薛鹤一眼,然后木讷地朝着陈毅走去。
两步之后,薛鹤道:“你还想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吗?”
陈家霖楞了一下,转过身,望着薛鹤的眼神莫名真切。
薛鹤见他良心未泯,又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即使活下来,这种日子真的就是你喜欢的吗?你这是在偷别人的命。你忘了你的痛苦吗?你跟我说过,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那些人因你而死,你不会内疚吗?你想活,他们也想。”
听闻之后,陈家霖很是犹豫,寸步不移。
陈毅见状,迈着沉重的步伐自己从高台上下来,走向陈家霖。他的步子很沉,仿若千斤,“你究竟是谁!”
“我只是过路的人。”薛鹤说。
“既然是过路的人,那便请离去,莫要插手我家的事。”陈毅站到陈家霖面前,将那株血红的冰娇递到他手上,满脸是慈父模样,“好孩子,你莫要听他骗了。你用的是自己的身体啊,你根本没有死。有爹爹在,你不会死的。”
陈家霖抬起头,看着自己满布风霜的父亲大人,笑起来还是那么和蔼可亲。也不知是否是听了薛鹤的话,他忽然有底气说:“爹爹,我不想再靠吃莲花过活了。我也想尝尝人间风味,也想同别人一样出门玩耍。”
陈毅倒吸一口气,抱着自己那个才到他肩膀的孩子,一如十年前般宠爱,“爹爹已经找到办法了,好孩子,十年的苦都吃过来了,再忍几日,爹爹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你和其他人一样。到时候,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
好一个父子情深的场面,可在薛鹤看来,却有些悚然。
“你不是用寄魂术……”紧蹙的眉峰即将叠嶂到一起,薛鹤满脸惆怅,没了以往云淡风轻的样子。这世间的魔,岂止衍鹿和血姑。人心不古,天下寸土皆是魔。
霎时,薛鹤手气化剑。此时天昏地暗,风云涌起,他目光如炬,凛然不可犯,欲斩尽这天下魔。
陈毅刚一松开陈家霖,哪里料到陈家霖先溜到了他的面前护着,“哥哥,你不要伤害我爹爹。”
陈毅脸色大变,将他拽回,断有半点风云起,亦草木皆兵,“别伤害我儿子!”
陈毅爱子心切,神色仓皇,这下手的力道忽然就没了分寸。陈家霖一个踉跄往回退步,将腰间藏着的玉葫芦摔到地上。
玉葫芦不过食指大小,薛鹤凝视地上玉葫芦,壁内发光,里头一个个骷髅鬼面挤挤成群,无数的怨灵哀叫不已。
“拘灵?!”薛鹤为之一震,“你居然用这种手段让你儿子偷活了十年!”
与拘灵术相比,寄魂之法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不值一提。
寄魂术不过借人身躯,这拘灵术更是极其残忍。
拘灵术却是以他人性命渡己,这偷来百年的寿命消耗也不过百天。人一旦起了杀念,就会永无止境。而被困入念瓶之中的亡灵,有冤无处诉,直至灰飞烟灭不得超生。
灵主携带念瓶,让瓶中亡灵替其挡灾消难,自可“起死回生”。
陈毅被勘破了真相,自是发狂,他护着陈家霖,对着薛鹤大吼大叫:“我儿子本就不该死!凭什么上天做错了让我儿子受罪!这就是‘我佛慈悲’吗!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薛鹤吸了一口气,这癫狂的声音有些震耳发聩,揉了揉这疼痛的脑壳儿,他抬起头,那厉色的眸子有些渗人,“你杀业太重,人间,是不得留你了。”
忽的,薛鹤提剑而起。
第20章
说时迟,那时快。
薛鹤将手中金扇化为利刃,一把冲向陈毅。可岂料这陈毅也不知哪里修来的邪术,忽的手劲变得极大,一举将他推开。
“金风剑?!”陈毅诧异道。
薛鹤没有留神,陈毅忽的扑上来,将他压倒在地上,欲将夺取他手中剑。
薛鹤挥手将他推开,站起身来拍了拍被弄脏的衣摆,“此剑予你亦没用,你抢这个做什么?”
倒在地上的陈毅翻了个身,闻其言根本不做搭理,转身拾起那原先掉在地上的玉葫芦,紧握手心,高高举起。他冷笑,“你不是很有本事吗?看你今天能不能走得出去。”
“嘭——”地一声响,被握在手心的玉葫芦瞬间被碾碎,数十亡灵纷纷一涌而出。
数十亡魂怨灵只是弹指间便布满上空。陈府有结界,他们出不去,却各个被困已久,怨气极重。
亡灵嘶鸣,其声足矣让人头痛欲裂。薛鹤捂住耳朵,不去听。再屏息之间,灵力大动,一时金光从身遭而起,环成一个小圈,将他包围在内。再睁开眼时,金光炸裂,那头顶无数怨灵转眼灰飞烟灭。
薛鹤闪移到陈家父子身旁,见两人被怨灵缠身,拔剑一砍去。刹那间,他们二人身旁所缠之灵灰飞烟灭。
薛鹤没料到陈毅当真是破罐子破摔,竟想用如此方法困在他。庆幸这怨灵平日为陈家霖挡煞太多,元神已耗去七七八八,才如此不堪一击。看着陈毅坐在地上那狼狈的样子,他冷笑,“是我大意了,还当你是人。你早被心魔所困,与妖魔同道!”
陈毅发起疯来,也只不过是个疯老头子。他挡住了薛鹤一招半式,却没挡住这群怨灵。这数十亡灵,数十条人命,皆丧命他手,出来之后,自然有仇报仇。
这次,他可当真是作茧自缚了。
刚要坐起,陈毅却发现自己内伤已重,当场在地吐了一口鲜血。
陈家霖见状,霎时惊慌错乱,连忙上前去将陈毅扶起来,“爹爹!爹爹你没事吧!”
陈毅抬起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抓住陈家霖的手,痛心地将他推开,“好孩子,你走!快走!”
“想走?”薛鹤冷哼,执起剑,“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要走哪里去?难怪你不能入轮回,你偷别人的命活着,这般邪术,冥府哪会容你!”
“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陈家霖被推得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又回来扶着陈毅。哭泣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望着薛鹤,双眸赤红,“我就是想当个普通人活着,我错了吗?”
“你没错,可你不能留在人间。”薛鹤撇过头去不在看他,“你爹伤天害理,用邪魔之术改人命,改天命!这是天理难容的!”
“哈哈哈哈哈——”陈毅忽然狂笑不止,“是我的错?天不帮我,我必须自救!身为父母,我救我自己的孩子,难道错了吗!”
此人冥顽不灵,邪念已深,薛鹤不想与他继续计较,步步逼近,“到底是何人教你用如此邪术害人?”
“你想知道?”陈毅嗤笑,瞧着他的模样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根本不是什么路过的人,你是天界的人,天界云衡星君家的人。”
“是又如何?”薛鹤有些发恼。
“云衡星君?这破地方的烂神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陈毅仰天大笑。
瞧陈毅这般神态,薛鹤想起此地方圆无神仙一事,又是他爹云衡星君管辖之地,必然出过事,便追问道:“你究竟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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