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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若如斯 (楼高莫近)


  二人相视一眼,雀榕撇过头,埋着头往城门走去。花池离邺城不远,二人徒步来也不过才个把的时辰。
  天上乌云蔽日,城门廖无人烟。薛鹤思索片刻,拦下他,“小郎君且在此地稍等片刻,城内眼杂,我去买个斗笠。”
  此时虽人不多,却也是青天白日,雀榕方才想起自己正在被缉拿,还是薛鹤心细,点头应允。
  薛鹤匆匆往城内去。
  遥看邺城门下,青石为筑,松木为门。玉人一袭白袍,依靠城墙角边驻足歇息,“我让你先回,为何还在城中逗留?”
  与他相对之人,老态龙钟,双鬓尤白,肩扛扁担,走起路来却坚定如松,“为我主。”
  玉人道:“薛鹤心思重,恐怕已经怀疑你了。速速回去,不要再来。”
  那老儿将扁担放下,渐渐直起胸膛。他面容老态,说起话来却是中气十足,分明是个青年男子,“阴眼已入世,大人可找着了?”
  玉人抬眼相看,这话分明是明知故问。他冷冷道:“找到了。”
  老儿坚定无比,言辞凿凿,“那阴眼就在薛鹤身上!大人又是为何迟迟不肯动手?”
  玉人垂眸,不相望去,那面若冰霜的样子毫无生气,“薛鹤初下凡尘,警惕心强,此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强压制住内心的怒火,那人咬牙切齿:“流舍混杂,本就是下手的大好时机,大人竟如此放过!”
  玉人沉默不语。
  老者又道:“冥界大动,冥主向天界来借这双绝世的阴眼,可偏偏天界不给情面。此本乃我冥府之物,望大人早日取回。”
  “我自有分寸。”玉人低头,背过手去,手心竟有些发汗。他声音冷淡,一如这人骨子里一般。
  老者此时义愤填膺,“我等费尽心机引薛鹤下凡,为的就是让我主借机取回阴眼……”
  话音未落,玉人一掌拍向,将他打倒在地,神情却无波澜,“我驻守邺城这么多年,此番浩劫全是因你们胡妄而为。”
  忽地被惊打在胸口,下手并不算重,那人惊得连忙跪地,“我等谢罪,可这一切皆是为了我冥界日后安宁!我等,请冥主速速归位!”
  “我自有分寸。”话语间,这声音像十尺寒川的冰,让人越发感受到寒意阵阵。不远处,那快步的声响踏地有些急促,他抬头道,“薛鹤来了。”
  那人瞥了一眼城门口,果真见一男子兴致而来。他缓缓起身,眼含杀意,“陈府如今妖魔混乱,是大好时机,我等还望冥主能在陈府下手。倘若冥主不肯取回阴眼,届时我等也会助我主一臂之力,一同出手去要薛鹤的命。”
  语毕,他鞠躬谢罪。
  薛鹤来时,手中拿着一个白色斗笠,斗笠帘子垂挂,白布为幕。他一手递给薛鹤,见余伯在一旁,只是看了一眼没多问。
  雀榕说:“余伯摆摊路过,见我没吃早点,正想给我弄点吃的。”
  “是我疏忽,这些天小郎君定是吃不好睡不好的。”薛鹤没有多在意余伯的事,摸了摸怀中,掏出一个袋子递给他,“路上见着这杏仁糖的模样不错,就买了些给小郎君尝尝。”
  雀榕瞧着余伯,对薛鹤还是摇了摇手,“不了,我不爱吃甜食。”
  薛鹤拍了拍脑袋,懊恼地说自己傻,一边掏出怀里另一个袋子,连忙递过去,笑嘻嘻道:“是我不对,想来小郎君是饿了的。来去匆忙,我给小郎君买了两个饼回来。”
  瞧着他递过来的东西,这饼分明是凉透了,这是个人他都会选热乎的东西。
  再看薛鹤那用心的样子,他的眼中满是欢喜和期待。雀榕不忍打破这场黄粱美梦,迟疑片刻后还是接过来,转身道谢了余伯,“在下有事进城,余伯一路小心。”


第19章
  拜别余伯后,薛鹤就带着雀榕进了城。
  薛鹤一路走,一路笑,喜上眉梢的模样好似摘到了那天上的月亮。
  “你笑什么?”雪白的斗笠,雪白的衣,雀榕撩起帘子看他。
  薛鹤脸上是遮不住的光彩,他兴致正浓,“小郎君,我若处理完这人间事,你可愿随我到天宫去?”
  放下帘子,雀榕浅浅低头,“薛公子说笑了。”
  薛鹤激动地连忙拦住他的去路,握着金扇的手有些颤动,“不说笑,不说笑的!”
  “纵使天上百般好,我只求人间一自在。”雀榕说。
  声音渐行渐远,听起来有些飘忽不定。雀榕走远了,薛鹤连忙追了上去,昂昂自若,“薛言也说人间好。我觉得,天上也好,人间也罢,有你就行。”
  “薛公子又开玩笑了。”
  “怎会是玩笑呢?”
  “薛公子。”
  “我的小郎君,天上地下,我都随你。”
  ·
  酒楼内,二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着,屋外风起云布。
  “为何到这种人声嘈杂的地方?”二人点好了酒菜,雀榕背对着门口,又是戴着斗笠,熟人见了也很难认出。
  “小郎君不是饿了?”薛鹤伸出筷子,为雀榕夹上一口菜,放到他碗里。
  薛鹤笑如虎狼,让雀榕实在难以下咽。
  薛鹤又夹起一块酥白的鸡肉放他碗中,“吃完我们就去陈府。”
  两人坐在桌上,雀榕拗不过,终究还是拾起了筷子。
  门口的人进进出出,不远处坐着两个布衣男子,看来便是闲来无事,相约一同吃个早茶的寒门书生。这会儿呀,一边吃着酒,一边侃侃而谈。
  “近日连连大雨,你说奇不奇怪?”其中一男子道。
  另一人夹起筷子,嘿了一声,“你还别说,要是再这么下下去,早晚出事。”
  那同桌男子好奇问:“出啥事?”
  那人说:“这让我想起来十年前祭山神的事儿来。”
  “原来这事儿呀。”那男子恍然大悟,又摇摇头,“这事儿咱们就先别提了。”
  那男子喝了一口酒,举着酒杯子指着老友说:“说起来最近还真是奇怪,你看看陈府,那时候头一个出事儿的不就是他家嘛!”
  话才刚听到这儿,雀榕夹了两口之后,站起身来。
  薛鹤手上的茶还未饮尽,不解地抬起头来,“怎么?”
  “吃饱了,我们走吧。”雀榕说。
  薛鹤当是察觉到他似乎并不想让他继续听下去,只道了一句“好”。那声音不急不躁,温柔似水中还带着几分的溺爱。
  吃了菜,雀榕出门没走几步远便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薛鹤上前连忙扶住他,一阵沉默。
  出乎意料的寡言雀榕了然,“你下了药?”
  “我不能让你以身涉险。”看着他摇摇晃晃的样子,薛鹤在他倒下来之前将他横抱而起。看着怀里人双眉紧蹙的模样,他竟还是有些心疼了,“陈府你别去了,在家等我回来。”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薛鹤抱起雀榕往薛宅而去。
  薛鹤看着雀榕那迷迷糊糊的样子,看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可他一凡人,去陈府能做什么?陈府如此凶险,且不说是否关乎衍鹿,可单单一个血姑,杀人如麻,就已经足够难缠。
  府内无外人,薛鹤进了门,直径往自己卧房而去。
  雀榕被迷迷糊糊抱上床,仅凭着那一分意识将薛鹤拉住,他双眼朦胧,“你不要一个人去。”
  薛鹤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小郎君是在担心我?”
  雀榕没有太多力气说话,眨眨眼睛又沉默了。
  低头看了一眼,那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冰冷地没有半分气力。他将它拿了下来,放在被子里盖好,伸手轻抚他额头的发丝,“小郎君莫怕,睡一觉我就回来了。”
  雀榕想开口再说什么,却发现此时张口竟什么都说不出声,不由得拧眉。
  薛鹤轻笑,伸手揉开他紧锁的眉峰。此番凶险他又岂会不知,可此行他必然要去。纵使明知那是狼窝虎穴,他也势必要去的。
  薛鹤抬起手,解下发带,俯下身凑近了他。他抬起小郎君的右手,一条墨色的细绳就这么被系了上去,“此乃我贴身之物,我不在时,让它替我护你平安。”
  “薛……鹤……”伴随着呼吸声,雀榕艰难地念出这两个字。
  再想其他,他已经意识全无,倒在床上。
  薛鹤将他扶好,安置在床上,再次伸手去摸他的眉眼。青丝长发,冰肌玉骨。他微微低下头,捧起他的脸颊,在他唇角边亲下一口。
  “苍生重要,你也重要。”
  ·
  为宅子设了结界,又在屋内设界,薛鹤亲自多重把关之后才安心离去。说是安心,他也是不安的。阴沉沉的天色压得人喘不上气,空气闷热而湿浊。
  薛鹤只身一人前往陈府。
  说是陈府,其实不然。薛鹤没有直接到陈府去,反倒是绕到陈毅给自己的宝贝儿子陈家霖买的陈家小宅子去。这宅子饶是寂静,偌大的府邸,终不见有个下人,阴气比那天色更重。
  往里走去,却见陈家霖蹲坐在门口,身旁放着一支冰娇花,应是那流舍取来的。再张望四周,依旧没有那嘴碎的声音。
  “薛言呢?”薛鹤问道,“你在这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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