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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爷的剑 (王白先生)



原来刚才柳桐君被那一吓,奔下楼来,花容失色,柳其坤问她楼上怎么样了,她只能说出一句楼上有妖怪,别的一概问不出来,也是实际她上楼之时就心惊胆战,那楼上又一片漆黑,哪里记得看到没看到什么;慌张之下,更是张口结舌,语未出口,一串晶莹泪珠儿先落下了,看得人一阵怜惜。但柳其坤他们只关心这楼上家族传下的那些东西到底受了什么损伤,有没有毁坏,见她答非所问、支支吾吾说不到重点,一时怒起,便甩脸给了她一巴掌,喝道:“不过一点小事就吓成这样,像什么样子!若你不行就让开一边,别丢我柳家的脸!”柳桐君不敢抬头,见父亲又扬起巴掌,一缩脖子就待忍了这一下,反正平日里打也打得惯了;那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抬头看时,不由得嘤咛一声,脸上还挂着泪珠,嘴里已欢然唤道:“师哥!”原来尉迟启珏挡在她跟前,单手捏住了柳其坤的手腕,一双瞳色泛蓝的眼睛冷冷盯着柳家这位家长。柳其坤哪能不知道女儿心思,更加怒色上脸,喝道:“我管教自家女儿,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插手?!”翻手一掌,向尉迟启珏打来。

乐禅原本就看柳其坤不顺眼,之前谈论婚姻之时,柳家为了抱紧王谒海的大腿,不遗余力将柳大小姐的婚事说给了王家的王綦,而看不上他家各方面都长王綦一头的乐燃犀,摆明了是觉得他乐家不如王家,他心里就记恨这一筹。更别提眼下两个后生还被对方拿在手里,黎家的殷舜言也就罢了,毕竟是外姓的弟子,自家的乐燃犀却是长房长孙,王谒海此时却全然没有将他的生死放在心上。

如今这顶楼出了变故,虽然明面上不大好看,但倒不见得是件坏事。他王谒海风光至今,还不是仗着他们王家娶了沈家的姑娘、又藏有龟数的孤本;如今这凤文既出,若是真的能有王潜山用时那般风采,只要把这年轻后生抢到手中,便不用再看他庐陵王家的脸色。他心中不忿,又想搅乱浑水,便出口讥刺道:“怎么,其坤,我看你这女婿好得很啊!你不如把女儿给了他,既顺了两个小娃娃心意,又化干戈为玉帛,免了底下人一场争执;这回白公子带这么多好朋友来,就当是来给二位见礼的,多么好!“

柳其坤最看不惯的就是女儿无论如何都对这被逐出家门的咒白子余情未了,乐禅的话更是戳到痛处,他说一句,手上便对尉迟启珏下一次杀招。乐禅唯恐天下不乱,大声喝彩。尉迟启珏要护着柳桐君,不能退步,也不能闪避,让过两招,这第三招却更加凌厉,直袭咽喉。尉迟启珏不敢托大,只得侧身撤步,拔剑险险荡开,谁料柳其坤这招却是虚招,正待他撤开身子,跟着一掌拢在剑影中间,这一招“刺秦”原是力有不逮之时图穷匕见以求绝地逢生的拼命招数,这时候却也不顾身份,朝他敞开的心口门户拍去。

柳桐君早看出父亲这招,又是惊恐,又是惶急,见父亲今日当真是不想留心上人的性命,顾不得多想,抽出腰间玉笛前来助战。饶是这般也迟了一步,虽然阻得一阻,父亲那一掌掌风仍然拍中尉迟启珏,整个人向后踉跄开去。柳桐君哭叫一声,抵住父亲长剑,求道:“爹,你罚我便好了,不关他的事!”乐禅见尉迟启珏退开时失了重心,正巧撞到他这里,当下嘿然一声,瞅准机会,反手也跟着一掌“碧云天”,要打在他后心上头。心想只要拿住了这白子,且不说别的,至少能先换回自家长孙。

尉迟禹珺一直忍到现在,只当佯做未见,直到此刻再忍不了,扑身上来,同样一掌对住乐禅。她武功及不上对方,被震开三步,胸中隐隐血气翻涌,却更笃定刚才乐禅那一掌是早有筹谋,打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要取她珏儿的性命。当下咬牙道:“好哇!”一挥手上,和乐禅缠斗在一起。乐禅骂道:“疯婆子!你要坏好事!”尉迟家人见主母上阵,知道她单打独斗绝非乐禅对手,一发冲上助拳。乐家哪甘示弱,一时间砰砰乓乓,全打做一起,这才乱了套。

胖子抓过王樵,拖着他沿着栏杆内沿迤走,一面摩拳擦掌、抓耳挠腮,对他道:“还藏什么,趁机会可以抓紧使出来了!”

王樵奇道:“使出什么?”

庞子仲道:“证明你是这凤文传人的东西哪!”

王樵摊开手掌,道:“我就只有这个啊。”

胖子怒其不争,顿足道:“我是说那个——那个!总有些什么令天地变色、呼风唤雨的本事吧?”

王樵笑道:“怎么会有那种本事?”

庞子仲道:“哎,我就是个比方。总有些什么别的本事?武功大进?掐指一算可知前生后世?哎,保不齐最差也像那王潜山一样,可以容颜永驻,也是好的呀?”

王樵苦笑道:“哪有那种好事?若他有这些本事,又怎么会被人锁在楼上,换得那样下场?“

庞子仲道:“就算是神仙皇帝,也有办法被人害成那般下场。你别奇货可居了,再不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我们可都要送在这里。”他用那肉缝中的小眯眼睛仔细瞪视了王樵一会儿,惊道:“当真没有?我以为那古怪金身怎么看着也是传了你什么,不然怎么就那么碎了?”

王樵道:“他传的不是什么武功。唉,别说这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楚。“

胖子不依不饶,“得了!我不是要窥探什么,但我拼死拼活,十年前险些被这玩意儿害掉性命,这会儿又拼这身膘上绝壁悬崖,就是要这么一个答案。你总得告诉我一声那到底该死的是什么?”

王樵想了想:“你硬要说的话,倒像是个道理。”

“道理?!”胖子拧眉,“哪个道理?道法的道,理法的理?”

“是呀,没错,正是这个道理。就像是先天下之忧而忧,……”他挠挠头道,“哎,我不用功读书,这会儿就词不达意。你自己领会一下。”

胖子一巴掌拍他脑后道:“我看那舍利传你的怕不是疯病吧?这是要你读书做圣贤,去考功名么?”

“哎,”王樵说,“那不一样。圣贤写得下来,这写不下来。”

庞子仲失了力气,半晌道:“好罢,那我们是不是该束手就缚,坐吃等死?”他想一想,干脆一屁股坐下了,瞧了会眼前乱成的一锅粥,又从栏杆往下瞧楼底下的一窝蜂,当真觉得好笑,“就为了一番狗屁道理,一群人争成这样,何苦来哉?”

王谒海一把拉住王仪问道:“上面怎么样了?”

王仪如今目的已达,松松快快便说:“上面眼下黑黢黢的,看不清楚!但一股腥怪味儿,越来越重,呛杀人也。有黑色的泥一样的东西烂在地上墙上,把木头就要腐蚀穿了。太爷,若这楼板塌下来可不了得,我们得让大伙快走。”

王谒海吹须瞪眼,道:“那供着的舍利金身还在呢,我们怎能便走?”

王仪急拖他走,道:“太爷,不在了!那金身先前便碎成了齑粉,孙女亲眼所见。”

王谒海浑身颤抖,喃喃道:“不肖子孙!不肖子孙!”又问:“那龙图你见到了没有?”

王仪道:“那黑色的泥好像污沼烂了一般,那些发光的草也跟着死了!枯成一片片的,一抹就掉下来。”她看王谒海伤心,便安慰道,“没事儿,太爷!那图好多登顶的人都见过,大家各自记得不少,原本还各自藏私的,可如今非同往常,家族有难,大伙儿东西凑出来,重新摹一份便是了。”

王谒海缁须抖动,抓紧了王仪道:“好孩子!那现在还有一样东西,带上我们就走吧!“他说话间一手捉着王仪,一边迅如闪电,长杖勾出,猛地朝王樵袭来。那杖头便似无中生有,倏然钻出,直朝王樵腰上裹去,一如探囊取物。

若是平时,十个王樵也被他拿来了。庞子仲看出来路,反手一招“拨云见日”,想要卸开来势,可王谒海多年功力,哪里是说假的,杖头不过轻轻一摆,恍若游龙摆尾,正正打在庞子仲手掌阳谷穴。他那一掌之力便发不出去,反而歪向一边,带得整个敦重的身子球一般往前,失了重心,骨碌碌滚了一个跟头;这边杖头龙嘴就要咬上王樵的腰眼。

可王樵却只往旁边让了半步,那愚木杖头居然扑了空。王谒海也吃了一惊,可看王樵时,仍然是决计不会武功的套路,只当他是凑巧碰上,于是杖底反撩,一招“乌龙摆尾”反打上去;王樵却像算到了来路一般,又不过一闪,让了开去。

这一下,庞子仲、王谒海和王仪都看出了门道。胖子大笑道:“好极!这道理果然有些窍门在!”王谒海喝道:“子仲,暮津,退下!你二人若是颠三倒四,助纣为虐,莫怪我翻脸不认人!”两人当着王谒海的面,不敢当真造次,只得悻悻收手,站在一边。

王樵却不明白是怎么了,原本那些刀光剑影,这会儿看上去也不是变慢了,只是挥动时破风而来,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把来路看得尤为清楚,知道了来路,躲开就变得特别容易,他试着走了几步,果然轻轻巧巧避开了,就好像是那些刀剑故意不砍在他身上一样,刀光剑影如今看来居然不过是闲庭信步,变得有趣得紧。心中一愣,料想是那凤文的功劳,暗道:“怪不得他们都要抢这东西,原来还怪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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