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 (屈人寺)

　　“我想我娘了……好想好想，我要回家……我，我不想呆在这里……”
　　唐明辄收紧手臂，让纪童紧紧靠在自己胸口，他低着头，厮磨着对方的耳鬓，用沉稳而坚定的嗓音说：“好，我带你回家。”
　　这一刻，纪童觉得，自己躁动不安的内心瞬间被抚平了。
　　眼泪又不可抑制地淌下，他揪住对方衣服的手又紧了紧，恨不得溶进对方的身体里。
　　鹊桥之上热闹非凡，鹊桥下只有紧紧抱在一起的俩人，他们仿佛被抽离于世界之外，彼此都只剩下对方，悲伤的哭声也随着夜风飘散无踪。
　　不知道哭了多久，耳边一个碰”的落水声把纪童吓了一跳，他抬头望去，原来又有姑娘在鹊桥上祈愿……
　　他突然想起自己刚才也在那里许过愿望，他还想起自己许愿时掠过脑海中的脸，他还想起自己看到唐明辄后，就不管不顾的扑到了他怀里，而且现在俩人还紧紧的抱在一起……
　　他猛的清醒过来，脸颊刹那烧得滚烫。
　　现在他才惊觉，原来自己是这么期待看到康明辄的……
　　为什么会这么期待？
　　他忍不住抬眼看向男人，唐明辄也正好专注的看着他，俩人目光交缠，呼吸交错。
　　青晖之下，俩人靠得极近，纪童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眼睛底下的青黑，他下巴刚冒出来的胡渣，还有他脸上不正常的苍白……
　　一种难言的心痛自纪童的胸口泛起，他不自知就伸出手抚上对方的脸，肌肤相碰的一瞬间，两人具是一愣。
　　纪童有些慌乱，还未来得及分辨心底闪过的情绪是什么，就忙收回了手，退出了对方的怀抱。
　　一时间，俩人竟默默无语。
　　唐明辄抿着唇，默默的看着他，纪童瘦了很多，以前两颊还有些圆圆的肉，现在都消失不见了，下巴变得又尖又细，哭肿了的眼睛更显得更大更黑。
　　他又揉了揉他的头发，用宠溺的语气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纪童一愣，咬了咬下唇。“嗯……”
　　俩人在河岸边坐下，微凉的夜风温柔地拂过俩人的脸颊，纪童尽情哭过后，感觉心里轻松了很多，他一边转着手里糖葫芦，一边把俩人分别后的事情告诉唐明辄。
　　“那人就是个混蛋！”纪童红着眼睛恨恨的说。
　　“他根本没有想过我娘当年决定生下我，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我还小的时候，她不仅要照顾我，还要日夜不停织布，以维持我们生活，没过多久，她的身体就被拖垮了，导至后来落下了经常头疼、胃疼、耳鸣的病根，她还一直不舍得看大夫，有一次居然在大街上晕倒了，幸好遇到白叔……白叔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她身边默默的帮助她，要不是他，我娘恐怕撑不到今天……她只是为了我，才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都是我害得娘亲苦了那么多年！”说到伤心处，纪童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那不是你的错。”唐明辄伸手帮他擦去眼角又冒出来的一颗泪珠。
　　纪童摇摇头，“如果没有我，我娘就不会如此蹉跎岁月！”
　　“你这傻瓜……”唐明辄叹了口气，看着纪童哭肿了的眼睛，紧咬的嘴唇，胸口锥心一样的痛。
　　“我娘总跟我说，只要我勇敢一点，她也会为了我变得更勇敢，所以我……我一直在努力……”
　　“我知道，你很勇敢，也很努力。”唐明辄轻声哄他。
　　“我才不要认他呢……他凭什么以为我娘会回到他身边……大混蛋！我死也不会认他……”说完，他的泪水又像断线的珠子似的不断涌出来。
　　唐明辄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毫无立场的咐和道：“好，他是混蛋，不要认他。”
　　听到他那么说，纪童反而有些意外，“你也觉得我应该那么做吗？”
　　“没有应不应该，只要你觉得对的，我都支持你的决定。”唐明辄说得很认真。
　　纪童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他感觉得胸口暖暖的，有什么沉睡在他心中的东西，因为这股暖意正在慢慢苏醒。
　　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刚才那些让他伤心的事，好像一下子变得不再重要。
　　纪童转头问唐明辄，“你也早就知道吗？”
　　唐明辄摇摇头，“不知道。”
　　“可是谁都说我和他长得很像，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就没有怀疑吗？”
　　“嗯，的确有些像，不过不知道内情的人，一般不会向那个方面想的。”
　　“那也是。”
　　真不可思议，同样的答案，萧瑾说的，他压根不信，可唐明辄就不一样。
　　他相信唐明辄，就像相信日出日落的存在一样。
　　这时，唐明辄突然站了起来，对他说：“走吧，我们去放河灯。”
　　“放河灯？”纪童睁着圆圆的眼睛，不太确定的重复道。
　　唐明辄清了清喉咙，有些不太自然的摸了摸鼻子，“今天不是你的生辰吗？你们家乡的习俗不是要放河灯吗？”
　　“你怎么会知道？”纪童惊讶道。
　　“刚听说的。”
　　“听谁说？”除了他娘，就只有白缙知道他的生辰，而且居然还知道他们的习俗？
　　唐明辄无奈一笑，“那你到底要不要去？”
　　“去！当然去！”纪童笑着立马站了起来。“等等我！”
　　唐明辄等他走到自己身边，才和他肩并肩的向前走，俩人穿过鹊桥，往瓮山湖一带的乞巧物品的市场走去。
　　纪童看着男人有些憔悴的侧面，明显是一幅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突然有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想法，“难道你是为了这个，才特意赶回来的吗？”
　　唐明辄仿佛是顿了一下，又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依然直直的往前走着。


第61章 回礼
　　繁华喧嚣的乞巧杂市里人山人海，纪童一个不留神，撞到了一个迎面而来的小孩子，他赶紧扶起他，并向他的父母道歉。
　　就这么一耽搁，他就和唐明辄走散了。
　　就在他心急如焚地站在原地的时候，人群中突然有了小小的骚动，高大的唐明辄不顾路人的抱怨和怒目而视，一满担扰地跑了回来，看到他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总让我不省心！”
　　“对不起……”虽然被这么说，但纪童却有种奇怪的高兴。
　　叹了口气，唐明辄犹豫了一下，牵起了他的手。
　　“走吧！”
　　“嗯！”
　　（唐明辄的手真大，手指也好修长……）
　　（掌心和关节处，布满厚厚的硬茧……）
　　（不过好温暖……）
　　纪童觉得关注到这个的自己，更加奇怪了。
　　杂市里有各种各样的小摊，有卖面人的，卖糖画的，算命的，测字的，还有街头卖艺的……
　　唐明辄把他的手牵得很紧很紧，就仿佛一松手，纪童便会凭空消失一样。
　　“唐明辄快看，那人用那么大的铜壶在斟茶……”
　　“唐明辄快看，那里有人在拆九连环……”
　　“唐明辄快看，这只孔雀编得真漂亮……”
　　……
　　纪童每看到一样有趣的东西，都会迫不及待地告诉唐明辄，而唐明辄可能是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只要纪童一抬头，总能看到唐明辄也在看他。
　　俩人走着走着，纪童突然在一个表演皮影戏的摊子前停住了脚步，他又抬头对唐明辄说：“唐明辄快看，这个好有趣哦，我从来没见过！”
　　唐明辄看着他，点点头，不劲声色地挡住涌动的人群，把他护在身前。
　　皮影戏演的是牛郎织女的故事，耳熟能详的内容，并没有什么新意，但纪童看得很认真，脸蛋因为兴奋而变得红彤彤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皮影戏一剧落幕，纪童在台下用力鼓掌，戏班子的人拿着托盘过来讨打赏，纪童摸了一下钱袋，才记起自己的钱都倒河里了，正在他一脸为难的时候，一碇银子放到了托盘上。
　　戏班子的人瞪大了眼睛，一个劲的给纪童身后的男人道谢。
　　纪童惊讶的回头看向唐明辄，对方揉了揉他的脑袋，温柔道：“不用在意。”
　　一丝暖意划过纪童的心头，他看着男人剑眉朗目的脸，纪童想起了他脸上的疤痕，才惊觉，唐明辄好像一直只站在他的左边……
　　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脸上的伤疤吧……
　　心中顿时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酸痛，刚才的所有快乐被冲去了大半，他怏怏的说：“下次看到慕公子，我一定要求他一个去伤疤的药方。”
　　唐明辄低头看了他一眼，还是那句，“不用在意。”他一直站在纪童的左边，就是不想纪童为此而感到内疚。
　　而纪童也的确一直为此而内疚，“当时，要不是因为我，你面对魏衍的时候，就不会受制于人，更不会有脸上的伤。”
　　“不是你的错。”
　　“这么英俊的一张脸，就这么毁了，以后你要是讨不到媳妇……都是我害的了！”
　　失望的神色在唐明辄的眼底一闪而过，他换了个话题，“你还想去别的地方看一下吗？”
　　“等一下！”
　　纪童突然有些激动的叫道，他把糖葫芦放到唐明辄的手上，“这个先帮我拿着，你在这里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