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叶祯又不是那种可以随便开玩笑,逗乐子的人。如此,双城自然是不敢的。他见叶祯坐下后,这才跟着坐了下来,目光随意在桌上逡巡一遭,见无非就是几样菜色,没什么稀奇,遂又眨着眼睛盯着叶祯看。
却见叶祯轻轻一摆手,这才让绯色退下。他目光随意在一摞拜帖上逡巡一遭,忽而眉梢略挑,从里头抽出了一个大红色的拜帖。
“你的。”
双城疑惑道:“啊?给我的?”
他随手打开拜帖,见里头果真写着自己的名字,一时脸上情绪难明。
自己只是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在宫里混了个闲职。这……主办宴会的官员也忒缺心眼了,要巴结叶祯,怎么巴结到他身上来了!
双城顿觉无趣,随手搁在了一旁,这才扒着米饭——他如今在叶祯跟前吃饭,比从前不知道斯文了多少。
“此次邀请你赴宴的是镇国大将军宋青。如今既然入了仕,结交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很好。省得你平日无所事事,总往不干净的地方跑。”
双城险些喷饭,连忙道:“哥!你怎么这么说?我除了跑来找你,哪里也没去啊!”
“你到是理不直气也壮。”叶祯单手轻扣桌面。忽而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凝脂般的白玉坠子。
双城定眼一看,心想坏了坏了。昨天他尾随常淙去了趟青楼,恰好撞见常淙同一位姑娘耳鬓厮磨。一来二去,不知怎么就丢了玉坠子。
只是,怎么落叶祯手里头了?天亡我也!
双城脸上露出苦相,这回也不理直气壮了,将碗放了下来,这才垂着脑袋站起身来。高举着三根手指发毒誓:
“神州五千里大地,哪个不知我叶双城清清白白!我发誓,我真的什么也没做过!我真要做了什么对不起哥的事。让我乱剑加身,不得好死!”
叶祯眉头紧锁,不悦道:“胡言乱语,读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坐下!”
双城立马坐了下来,笑嘻嘻的伸手要去拿坠子。被叶祯轻巧的躲了过去,他道:“丢三落四,成日里也没个正形。我先提你收着吧。”
“…………”双城嘴角翘得更高了,他道:“哦,原来是哥哥想要我的东西,不好意思开口。非要拐弯抹角,兜这么大圈子。”
叶祯清咳一声,转了话题,“原不想让你去赴宴。可既然是宋将军亲自邀请你去,你便去一趟罢,只当是出门散散心。”
双城疑惑道:“哎?难道哥不去吗?”
叶祯摇头,“那日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去了。历时你只管低调老实些,我会派人接你回来。”
双城连忙点头应了,表示自己绝对低调,不给府里惹麻烦。遂又笑嘻嘻的给叶祯夹菜。叶祯竟也不拒绝。双城立马又来劲了,上半身往叶祯那边凑,又是夹菜,又是盛汤,别提有多殷勤了。
第97章 正人君子
转眼到了第二日, 常淙一大早的就出去了,连个屁都没跟双城说。
双城由着下人将自己收拾齐整, 这才乘轿赴宴去了。
镇国将军素来性情刚硬,不喜奢华。遂举办宴会也是极力从简。双城生怕自己去将军府吃不饱饭,遂转了个弯,吃野食去。
禁中城外有个城隍庙,乃是京城百姓最常聚集的地方。平日京城里的深闺妇人, 大家小姐, 也都会去城隍庙上柱香。
双城估摸着天色尚早, 索性将周边的景致看了个遍。他素来爱吃野食, 横竖叶祯又不在,没人管他。
他遂一路买一路吃, 见摊上有卖红豆枣泥糕, 立马凑了过去, 隔着油纸包都能闻到香。
将近傍晚, 双城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打了个饱嗝, 这才想起来还要赴宴,
遂忙里忙慌的赴宴去了。
将帖子递了过去,立马有下人毕恭毕敬的请双城进府。
如今正值初春, 冰雪初融,还带着几分冬日的凉意。满池的荷花独留几颗败叶,哪还有盛夏荷香,看着甚是凄惨了些。走了片刻, 眼前骤然一亮,视野立马开阔起来。
这院子极大,里头摆了二十几张圆桌子,竟也显得十分阔绰。周围点了一圈荷灯,极是用心的制成九瓣莲状,里头又镶嵌着大小一致的夜明珠,远远瞧着如梦似幻。那下人引了双城过来,这才拱手退了下去。
双城随意逡巡一遭,见每一张桌子上都摆满了时令蔬果,更有美酒好菜,大鱼大肉。看着到不像是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反倒像是聚众淫、乱的场所——好在没有妖娆美人,要不,就真成了。
满院里灯火通明,双城随意扫了一圈,见没有认识的人,遂寻了个偏僻的拐角处落坐。
只是这地方早有一位俊秀公子先占了,双城有些犹豫,这俊秀公子立马笑道,“来,快请坐,我正愁没人同我喝酒呢,你来的正好!”
双城见这人说话有些意思,也不同他矫情,一掀衣袍款款落座,道:“下官叨扰了,不知公子是?”
“我乃镇国将军府上三公子宋澜。”
双城客气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将军府的公子。”
宋澜轻呷了口酒,眯着眼睛听了会儿曲子,这才凑过身来,神神秘秘道,“问你个事,你可知这些人里头,哪个是叶双城——就是叶首辅之弟,叶双城?”
双城微微一愣,顺着宋澜的目光往人群里望了两眼,只看到一圈的背影和人头。他回转过目光,满脸认真的摇头,“我不知道,你找叶双城有事?”
宋澜嗤笑一声,“我能找他有什么事?我不过是听说,这个叶双城很有些手段,前段时间不是在朝廷混了个官职么?听说这人惯会出入风月场所,是个极顽劣的公子哥。我就想瞧一瞧。”
双城摸了摸鼻子,谦虚道:“啊,没有吧?我怎么听说,这个叶双城很是安分守己,从不在外头惹是生非呐。”
宋澜脸上露出叹惋的神色,一拍双城的肩膀道:“哎,一看你就是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啊。我跟你说,人不可貌相,若是哪天你见着他了,可千万别同他交谈,更别有什么牵扯!”
“为何?他会吃人?”
宋澜:“那到不是,你也许不清楚。叶双城他哥哥是当今首辅,为人厉害的很,满朝文武百官没一个敢跟他哥哥对着干的,就连太子和几个皇子都不敢在他哥面前放肆——更重要的是,他这个哥哥很会护短,当着圣上的面都敢斥责太子!”
双城:“啊?这是真的么?我怎么不知道啊?从没听说过叶祯会护短啊?”
宋澜:“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这样吧,我看你脾气性情都挺合我口味,日后就跟在我身后混,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找你事,我……”
“你杀了他?”
“额,那到不是……我替你骂他!”
双城很适宜的露出感激之色,“那下官多谢宋公子了,我这初来乍到的,又没个家世,真怕一不小心开罪了人呢!”
宋澜哈哈一笑,见前头人群中传来喝彩声,遂抬眼望了两眼,估计也同双城差不多,什么也瞧不清楚,遂又接着同双城闲聊,“要我说啊,这个叶双城当真是个纨绔子弟,仗着自己有个首辅长兄,在京城横着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似的。还有啊,我可跟你说,前段时间,听说叶双城当众剑指了大理寺少卿顾连呢,就为了一个即将被冲为官奴的小姐,你说是不是胆大包天——不过,叶双城到是挺痴情的,换了别人家的公子,早八百年躲家里头了。”
双城脸色一暗,赵嫣然乃他心底一处伤疤,每每有人提及,就像是有刀子在剐,一刻也不成结痂。他嘴角苦涩,心道,自己在外头的名声也真够差的,只是,怎么又落了个痴情的名头?
好在他们坐的靠后,光线差,双城纵是脸色不好,旁人也轻易发现不了,宋澜更是毫无察觉,继续滔滔不绝,“这首辅在朝堂上雷厉风行,回了家到是对弟弟格外心慈手软,这要是换了我啊,我爹还不得打断我腿?!”
双城无言以对,也不想反驳,横竖宋澜口里所说,都是在替叶祯不值,他的确对不住叶祯,也偿还不清情义,今后也难了。
宋澜说的口干舌燥,连忙又饮了杯酒,这才往角门连连望去,嘴里念叨着,“哎,都这个时辰了,他怎的还不来?明明我都特意吩咐了下人,一定要邀请他来的啊!”
双城这才了然,原来不是镇国将军要请他过来。而是这位三公子想给他来个下马威。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回想起叶祯告诫他,不要在将军府上惹事。可唯独没说,若是旁人主动过来招惹,要怎么办。
宋澜继续伸长脖子,大有翘首以盼的架势,“怎的还不来啊?不会是吓得躲府上不敢过来了吧?不行,我得派人下去问一问!”
双城叹了口气,轻轻将宋澜一拦,淡淡道:“宋公子还是别去了。我到是瞧见人了。”
宋澜喜道:“哦?那你赶紧很我说说,哪一个人是他?”
双城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就是我啊,宋公子!我就是那个不学无术,眠花卧柳的‘叶双城’啊!”
“你说什么?!”宋澜噔的一下站起身来,碰翻了桌上的酒盏,酒水顿时顺着桌沿往下流,他却像是见了鬼一般,连声音都变了,“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