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师,您辛苦了。”燕束微笑着说。
鬼师捋了捋蓬乱的头发,无所谓地回道:“小事一桩。你的身子应该无大碍了。只是你的脸。。。”
燕束心里一紧,自己的脸莫不是毁容了么?虽然他一向不注重仪表,但一张被烧糊了的脸他还是无法接受的。
鬼师“呵呵”地笑着,拿过桌上的铜镜放到燕束面前。镜子里是一张帅气的脸,有些惨白,虽然没有夜永的脸清秀,但各处完好,就连一个小伤疤都没有。关键是眉宇间透着一股独一无二的英气。
燕束惊呼起来,那是他自己的脸。
鬼师不得不把对断肠讲的话又讲了一遍,末了郑重地叮嘱燕束。
“皇子,老夫告诉你:这次是误打误撞地救了你。现在可是你真正的脸了,若是再被火烧。。。”
“明白!那就会真的惨不忍睹了。”燕束连忙应承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断肠走了进来,打量了一番燕束后皱着眉道:“还是夜永的脸更耐看。鬼师,你能不能再给他修修,变得好看些?”
燕束白了断肠一眼,怒道:“爷就这张脸,不爱看就滚!”
断肠无奈地笑了,燕束也笑了。有时,肝胆相照是用另一种语言在表达。
“对了!断肠,我挑一首夜永的词改好后你给朔华送去,一是答谢他为我操劳之苦;二是也让那轴人安心,别老追着我要词。”
“遵命。”断肠拱手道。
。
顺昌王府。
朔华一早起来就觉得浑身酸疼,他担心夜永的伤势,不知那庸医怎么折腾夜永一番。正想着,突然有人来报,说是质子府送来一幅字画。
“哦?快拿来我看。”朔华叫着迎上前去。
当他展开画轴时,看到的是几行隽秀的字迹。
“深庭老槐,香飘无迹,幽幽锁离愁。犬马困龙何所为,枉自凝眸。星辰不见,霄寒夜冷,春风远小楼。何时天下无战事,卸甲王侯。”
这首词是燕束摘取了部分夜永的词作,又加上了自己的理解挥毫而就。上阕以质子府的景色入笔,描绘了夜永的处境,进而借“犬马困龙”引出自己被软禁监视却又无奈的现实。下阕以“霄寒夜冷”暗喻霄国和夜国其实已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才会春风都不来光顾质子府。末句则感叹不知何时天下才能太平,王侯不用征战,百姓也自然可以享受安乐了。
朔华沉思着,这首词确实有夜永的风范,但却又不全是。似乎比起他理想中的诗词还是有些差距。可词中的意义却是不同凡响,可以说是情真意切。
正当他准备细细琢磨时,只听下人来报,说是霄皇宣顺昌王进宫。
朔华一愣,父皇极少主动找他,所有的事都是和离更与楚邑商量。不知今日要见他是为了什么?
“知道了。”他淡淡地应了一句,随即将画轴收好,转身走进了房中。
。
皇宫御书房。
霄伦帝正在生气。面前的御案上是他挥手打翻的茶碗,流出来的茶汤已经弄湿了半张黄色的台布。就连熏炉里燃起的香烟似乎也在袅袅地颤抖。
御案前站着离更、楚邑和孙丞相。三人垂手肃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个朔华简直是疯了!”霄伦帝气得脸都涨红了。两腮的肌肉在不住地抖动。
先有离更上奏,说朔华当街抢了龚大夫的轿子;后有楚邑来报,昨晚朔华又打晕了西门值城使逼迫士卒违禁开门。在霄皇眼里,此前的朔华还算老实,除了参奏一堆一堆的赃官之外,并没有这么嚣张。但昨日这是怎么了?接连做出荒唐事来。
其实,孙丞相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向他禀明了。本来夜永救了朔华他应当感激才对,但他的脑海里始终萦绕着朔华和夜永进宫见他时的那一幕。在他的心里忽然萌发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夜永安排好的?如果是,那夜永的目的何在?偏偏这个不争气的朔华竟然为了夜永出生入死,这就不能不让他感到忧心了。
屋里的气氛很紧张,离更低着头貌似在替朔华难过,可眼中却隐隐地露出笑意;楚邑则是呆呆地望着霄皇桌上打翻的茶碗,闯城门这么大的事他是一定要奏报的,至于朔华会怎样,那不是他考虑的事情。或者从心底讲,他愿意看见朔华被罚,因为他的武功远远不及朔华。一切让他嫉妒的人他都厌恶,包括和他关系还不错的朔华。
孙丞相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两位皇子。作为老臣,他欣赏朔华的为人。刚正不阿,不趋炎附势,但就是有些锋芒毕露。要知道,在这错综复杂的朝中,不识得官场的规矩也就意味着得罪人,得罪人也就意味着稍有不是便会引来一群张牙舞爪的利嘴。现在,朔华遇到了麻烦,而且是板上钉钉的麻烦,两位皇子若是愿意替他开脱几句,霄皇也就不那么较真了,但偏偏离更和楚邑却装聋作哑。
不是装聋作哑,而是落井下石。
“皇上,顺昌王求见。”一个内监细着嗓子禀道。
“让他滚进来!”霄伦帝咆哮着。
不多时,朔华大步走了进来。
“拜见父皇。父皇万岁。。。。。。”跪倒在地的朔华正要恭祝父皇长命百岁德比天高,却被霄伦帝粗暴地打断了。
“孽子!抢了龚大夫轿子的是不是你?”
“是。”
“打晕值城使,逼士卒开城门的是不是你?”
“是。”朔华坦然答道。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高高在上的霄皇。
霄伦帝攥紧双拳,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他瞪着朔华,朔华对做过的事都承认这一点他不奇怪,因为这小子就是这个脾性。但这厮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丝毫没有半点悔意他就来气了。你也太不把你老子放在眼里了,犯法都犯的这么光明磊落!看样子是早就做好了被处罚的准备了。
霄伦帝耐着性子问道:“你为什么抢龚大夫的轿子?”
“因为我看他那身肥肉不顺眼,想让他下轿走走。”
“那你又为什么擅闯城门?”
“因为我想出城逛逛。”
霄伦帝一捂脸,这厮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在侮辱他老子的智商。
但朔华心里明白,霄伦帝肯定知道整个事情的原委,但在知情的情况下还能这么气愤,自己再辩解也无济于事。没有效果的辩白是苍白的。索性就等着责罚吧。
楚邑砸吧着嘴说:“朔华,私闯城门按律当斩。。。”
“拿去。”朔华把脑袋一伸。
楚邑皱眉怒道:“我只是说按律,又没说非要斩了你!”
这时离更笑眯眯地走过来,冲着朔华温声道:“三弟呀,我们向父皇奏报也是迫不得已啊。要不然倒显得我们失职了。其实,你只要向龚大夫赔个不是,这事。。。”
“你看我会吗?”朔华梗着脖子回敬了一句。
离更尴尬地笑笑。他知道,朔华就是丢了脑袋也不会向别人低头。
“说到龚大夫,他怎么不向被他欺压的百姓赔不是?怎么不向被他诬陷的官员赔不是?父皇,儿臣这里有参他的折子。。。”
“参你个猪!”霄伦帝彻底怒了,抓起桌上的茶碗打向朔华。
第19章 罚
朔华避也不避,任凭那茶碗飞过来打中了他的额角。一滴滴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染红了他胸前的白袍。
“你看这又是何必呢?”离更急忙上前从袖中掏出帕子捂在朔华的伤口上。
朔华沉默不语。只是昂头瞪着他老子。
“启禀皇上,广福王求见。”内监低着头细声细气地禀道。
“谁?”霄伦帝一愣,就好像根本不认识这人似的。也难怪,四皇子封淼被封为广福王前就已疾病缠身不上朝了,所以霄皇才想了这么个名字给他封了王,意思就是祈求他能广纳福泽多活几年。而广福王也有自知之明,离朝政远远的,整天呆在他的府中,只是逢年过节勉强进宫见见他父皇和母妃,算是一家团圆。所以在霄伦帝的脑子里,议政时听到广福王的名号还真有点儿陌生。
内监又重复了一遍,在场的人都弄不明白为什么病王爷今日不雪藏了?
“让他进来。”霄伦帝发话了,封淼的到来让他很惊讶,反倒顾不上跪在下面的朔华了。
片刻之后,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门外传来。听在众人的耳中,似乎那人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门外每咳嗽一声,霄伦帝就皱一下眉,到最后霄伦帝索性双手捂住耳朵,心道“封淼这孩子真是可怜!像他这般咳法,要是我恐怕早就服毒自尽了。唉!”
朔华也是惊讶万分,前几日他还遵从皇命去看过四弟,昨晚去借盛冰的盒子时封淼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成病痨鬼了?
引路的内监进门躬身让出路来,封淼从门外走了进来。与其说走还不如说是晃悠,只见他扶着门框一步三摇地往前挪着。身上的紫缎碎花袍裹着瘦弱的身子,脸色蜡黄,虽然眉骨清秀,但却掩饰不住那一副病容。高高的束冠在他的头上随着咳嗽声一颤一颤的,真让人揪心别掉下来砸着他的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