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称帝后以国库空虚为借口拒绝赎回英帝一事,在朝廷掀起了轩然大波。群情激愤之下,年轻的侍郎又如何能够袖手旁观呢?陈定当时不听洛文熙的劝阻,傻乎乎地跟着一群书呆子御史、翰林在金銮殿外跪着。他看一个又一个大臣被拖下去打板子也毫不畏惧,只觉得自己是魏征一样的千古谏臣,可是却没有考虑到今上可不是善于纳谏的唐太宗。
于是苦苦地在金銮殿外跪了好几天,忍饥受渴等来的不是皇上妥协的旨意,而是自己藐视皇权、图谋不轨的罪状。风云就此突变,几日前还是意气风发、人人羡慕的吏部侍郎,转眼间就变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诏狱里的阶下囚。
当陈定亲自用自己的身体去体验诏狱里的酷刑时,才知道了自己当初骂一手提拔自己的洛文熙是小人、贰臣是多么傻。可是他还是不后悔,大丈夫死当重于泰山,他为宗庙社稷而死,绝不后悔。不过诏狱里的酷刑很快改变了他的想法,那零碎的折磨、吊着人一口气就是不让你死一个痛快的手段让他从心底里畏惧。
陈定一向身子骨健壮,如今反倒成了缺点,那些身子骨弱一些的御史大多几天前就死去了,唯独自己还半死不活地受煎熬。好在渐渐地每日里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时常是半昏迷的状态。他琢磨着自己很快就要解脱了,可后来再醒来是却是躺在自己家的大床之上,他的顶头上司洛文熙就在一边焦急地守着他。
“我是死了吗?”陈定一心以为自己已非阳世之人,也不再守着规矩自称下官了。
“你终于醒了,你没有死。皇上将你贬为蕲州知州,等你好一些了我陪你去蕲州上任。”洛文熙对着茫然的陈定解释,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在闪动。
陈定直觉是洛文熙救了自己,却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为何你要和我一起去?陈定他直觉敏锐,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我辞官了,国家至此。我身为臣子食君之禄却不能为君尽忠,自感有愧。倒不如去蕲州隐居,做一个闲云野鹤也好。”
后来洛文熙便跟着陈定来到了蕲州,数年过去。陈定成了造福一方、受人爱戴的父母官,洛文熙也成了蕲州士子倍加推崇的隐士高人。可是两个人都没有忘记当年朝堂上流了的血,诏狱里不散的冤魂。
“我方才见肃王,处变不惊、受冒犯而不怒,倒也是个人物。何况你也说他背后一定还有隐藏的势力,我们何尝不赌上一回。”洛文熙面上是隐隐的期待。
“你是说你要投靠肃王,助他夺回帝位吗?”陈定有些吃惊,他虽然日日想着复仇,却还是不敢贸然付出行动。况且之前洛文熙还同他说仅仅依靠肃王的势力,成功地几率很小。
“不错。天下大势如风云般变幻莫测,我们反正都已是孑然一身,为何不敢再放手一搏。”
洛文熙踌躇满志的话倒是激起了陈定久违的豪情,让他觉得胸中那股压抑了许久的不平之气四处冲撞,简直要破腹而出。
“好。”陈定看着望着昔日里自己追随的上司,原本暮气沉沉的人重新散发出了年轻的光芒,耀眼、明亮。
第19章 慧极必伤(一)
三年前洛文熙和蕲州知州陈定在一场赏花宴上决定了跟随明珏,这个有着皇室最正统血液的皇子。从此之后原本无依无靠的落魄太子,开始向着一个实力亲王的方向成长。
蕲州文脉不昌、可是明珏三次下令招贤纳士却也吸收了不少人才。明珏招贤,不拘出身、不限年龄,只要是真正的有才之人都能够得到足够的重视与尊敬。更况且还有知州大人和知名隐士文镜先生的示范作用。
就在明珏暗暗积攒这自己的力量时,萧明王朝的内宫之中也酝酿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萧焰,睿帝皇帝的嫡长子,刚刚出生半年就被封为太子。四年前就是因为他的出生才让明珏陷入了更为尴尬的境地,让明珏成为了失德被废的太子。可是这个尊贵的小生命却仿佛是承受不起上天赐予他的恩泽似的,从出生开始就大病小病的一直不断,但是睿帝为了稳定朝纲还是让这个病弱的孩子做了太子。
这几日进入了深秋,百花凋零,天气也渐渐凉了起来。因为太子年纪小又体弱多病,所以一直跟着自己的亲生母亲李皇后住。为了防止冷到小太子,坤和宫早已生起了炭火,窗户也都掩的严严实实的,生怕漏了一丝冷风进去。
“母后、母后,我想出去玩儿。瑞王哥哥得了一只蛐蛐,特别好玩儿,我想过去看看。”萧焰扯着李皇后的衣角闹道。他虽然病弱,但确是极为聪慧的,三岁识千字,四岁诵古诗。性子也十分灵动活泼,只是一直被皇后拘着,不许过分玩闹。前些日子瑞王拿了一只蛐蛐来招引他,倒叫他惦记了好几天,今日见母后高兴便提了出来。
岂料李皇后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沉声道:“焰儿,瑞王那样的人你少同他去玩闹,他最是个不务正业的,莫要让他带坏了你。”
“可是除了瑞王哥哥,其他的兄弟都不肯与我亲近。他们都对我敬而远之,生怕我出了点儿事情会怪到他们身上,可是我自己的身子我不知道吗?我生病是因为自己体弱,怎么会无端怪罪别人。”萧焰怯生生地看着母后的脸色说道。
“啪!”李皇后用力地将手里的筷子摔了出去,厉声责问道:“哪个不知死活的小蹄子在太子面前嚼耳朵,说些没边儿的话来逗主子。”
伺候萧焰的宫女奶妈见皇后生了气,都跪下来惶恐地求饶。李皇后怕吓到儿子,也没有当场处置。只抱起了萧焰,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哄道:“焰儿,你要记住你将来是要做天子的,他们是不敢与你亲近,而不是不愿与你亲近。今日母后就答应你出去,不过要记得穿厚一点儿。”
“谢谢母后。”萧焰小孩子心性,见自己的请求被同意就满心欢喜起来。
这日太子在瑞王府只玩儿到天黑才回宫,更深露重的,回来后便感染了风寒。众人虽然都小心仔细地照顾着,但谁也没真的放到心上去,毕竟太子体弱,一年倒是有半年是染了风寒的。
不过毕竟是瑞王引着太子玩乐才导致太子生病的,所以第二日嫣妃得了消息便将自己的儿子拎去坤和宫给皇后赔罪,嫣妃虽然深得圣宠,但无奈儿子不成器,何况她出身再贵,但也越不过中宫皇后去。
“皇后娘娘,是臣妾教子无方,才叫琦儿不知尊卑地引逗了太子。还请您责罚臣妾,千万不要记恨了琦儿才是。”嫣妃平日里总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现在脱簪请罪,素面朝天,却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样子。
皇后见她平日里趾高气昂,如今为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自己,还未责怪,心倒是先软了几分。
“我倒不至于记恨了谁,也不用谈什么责罚的事情,你以后好好管教瑞王就是了。瑞王现在也不小了,也该学着庆王帮皇上做些事情才好,别整日里和一群狐朋狗友胡闹。”李皇后倒也不是什么狠辣之人,性子算得上随和,听了嫣妃道歉也就只是教训了几句,并未责罚。或许也是知道自己儿子天生体弱,怪不得别人。
“是,臣妾谨记皇后娘娘的教导。若是无事臣妾就先行告退了。”嫣妃见皇后愁眉不展,生怕呆久了再招得她心烦,施了一礼,便领着瑞王离开了。
离开了坤和宫嫣妃便现出了嚣张的本质,教训瑞王道:“你往后不许去招惹那个病秧子,别人都避得他远远地,就你傻乎乎地凑上去。还好他不过是风寒,若是他死了你还不得去偿命。”
“我知道了。”瑞王自知犯了错也不敢和母妃顶撞,耷拉着头丧气地说道。
太子原本不过是小小的风寒,好好地养着就好了,可是这一次病却是来势汹汹。萧焰第二日发起高烧来,用了药也不见降温,直把睿帝都惊动了。
“这孩子总是这样多灾多难的。”睿帝看了太子一眼,皱着眉头说道,神情间略有几分嫌弃。他喜欢这个儿子的聪明伶俐,却不喜欢他这多病的身子,他半生戎马最讨厌病怏怏的人了。
“皇上,圣人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可见太子殿下是上天选中要承担社稷重担的,不然为何叫他如此多难呢?”没有办法治愈太子疾病的太医,倒是有办法来安皇上的心。
“你说的是,但愿如此吧!你可要好好给太子看病,若是好不了,朕要你们统统陪葬。”
“是。”太医在天子的威吓下颤抖着回话。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太医院的太医几乎换了一个遍,太子殿下的病却是一点儿起色都没有,直叫太医院、御药房的各位大人人人自危。
这样的情形倒是让黄正歧想起当年住在东宫的另一位太子来,寒冬腊月里受了风寒,只能请自己一个职位低微的医官来救治。屋子里连火炉都生不上,只能喝点子药苦苦熬着,可却是没几天就好了。
两个人都是太子,可处境竟是天壤之别,眼下这位虽然是好医好药地却怎么也不见好。倒叫他心里暗暗怀疑,到底哪个才是受上天福泽庇佑注定继承大统的人。不过这样的事情也只能是在无人之时,一个人暗暗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