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浓烟惊扰了附近居民,黎明之前,起床看热闹的,张罗着救火的,呜呜泱泱一大堆人。各家各户提着木桶装满水往火上泼,来来回回乱的好比菜市场。突然,四楼的某间窗户被从里撞开,一个蓝色身影从天而降,直直坠落下方的月庭湖。
众人皆惊。
老鸨泪光闪闪,倒吸一口冷气:“江,江乐师……”
蝴蝶捂脸惊呼:“江乐师!”
第29章 江茗之子
“微臣恭送殿下。”温太师和顾锦知在养心殿分手,顾锦知跟皇帝告退,一路前往雍寿宫给太后请安。田嬷嬷去小厨房端了格式甜心和甜汤,太后见顾锦知挨个尝过后,一直下压的唇角才微微上扬:“看你胃口这般好,想必身体是无碍了。你可真是的,那天安平回来告诉我你在国舅府发生的事儿,可把哀家吓出一身冷汗。”
顾锦知皱眉道:“我不是都叮嘱安平别告诉母后么,那丫头真是的。”
“你还好意思说她。”太后面上浮现隐隐的怒意:“哀家问了安平,也问了笙儿。他们俩说,你当时不顾危险,以身挡箭,可是为了一个伶人?”
“母后。”顾锦知一改平常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道:“小漓儿是不同的,他束身自好,怀瑾握瑜,月韵霞姿,不屈不挠。母后千万不要把他跟那些伶人相提并论。”
“你……”太后对顾锦知所说的话大感震惊:“你自小贪玩,长大了也不改小孩子脾性。贪玩享乐便罢了,可不能沉迷色相,迷失本心。你要记住,你是大禹的舒亲王,而他……不过是湘雪阁一个地位低下的乐师罢了。”
顾锦知听了不喜悦的话,心里有些急:“母后,赎儿臣直言。儿臣从未把江漓当做地位低下的伶人,他虽待在湘雪阁那等烟花之地,可他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品质高雅,又满腹经纶,不过是造化弄人,命运孤苦才流落到湘雪阁的。儿臣真心喜悦他,只想以平等身份待他。”
顾锦知的语气并不重,却字字连珠,铿锵有力,目光真诚恳切,面容坚定赤诚。
太后双目凝神看着儿子,嘴唇张开半天,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湘雪阁有一乐师,其琴艺超绝,举世无双。这在京中乃至大禹可说是家喻户晓,即便远在封闭的皇宫,但只要喜爱乐理音律之人也都有所耳闻。一些深宫妇人甚至憧憬幻想,企图亲耳听听世人所传的天籁之音。
太后虽然久居深宫,却两耳闻遍窗外事。宫里宫外提起那位江乐师都是满口称其,气质和琴艺自不必说,长相也是世间绝色,再加上如今顾锦知又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太后还真有些好奇,那位江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儿宽以待人,明月入怀,自小便是这样,更何况你欣赏那位江乐师的才气,把他当成宝贝疙瘩似的护着也就不为过了。但是锦知,凡事要有个度。你再看重他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像是为他挡箭这种行为,日后必不可再犯。你若有事,哀家也必不放过他。”
顾锦知躬身道:“母后心疼儿臣,儿臣知道。”
“哀家心疼你,只想你平安喜乐。若你与那江乐师投缘,他又真如你所言高风亮节,冰魂雪魄,倒是可以深交。”太后松了口,这般宽容让顾锦知很是欢喜,正要谢恩,太后就趁机冷着脸补充道:“但切记,你虽未成家,却不可沉湎酒色,放纵逾越。”
顾锦知听得心底微颤,面上染上一抹极浅的潮红:“母后的教诲,儿臣自当谨记。”
看顾锦知眉宇间明显飘荡着喜色,太后也禁不住失笑,却故意板着脸说道:“这回可高兴了?”
“自是欢喜。”
太后指了下软塌:“快回来坐吧。”
“谢母后。”顾锦知撩起前襟入座,太后看他面色红润,欣慰的同时也不禁疼惜,幽幽长叹一口气,不需多言,顾锦知已明白她心中所想。
“母后不必忧心,儿臣身体安好。倒是母后,每次儿臣来您都唉声叹气的,这可如何是好。”顾锦知故意打趣道:“母后再这样,儿臣都不敢来了。”
“你啊。”太后哀叹一声,美艳的凤眸中流淌出无尽哀愁:“你的身体看似硬朗,可不过是虚有其表,你的内里有毒,一日不除哀家这心就一日放不下来。也不知道何时才能……”
太后眸光黯然,低垂着眼眉满脸忧伤。田嬷嬷忙出言安慰,可再好听的话对太后来说都显得空虚,自欺欺人罢了。
太后深吸口气,将眼底那一汪泪花生生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底发寒的恨意:“都是那个贱人!”
顾锦知欲言又止,没说话。田嬷嬷心中悸动,只站在太后身旁柔声宽慰。
太后口中的贱人正是先帝的宠妃,赵贵妃。
当年的赵贵妃倾城绝色,宠冠六宫,是皇后的死对头。可惜膝下无子,无依无靠,尽管先帝宠爱,却在势头上被孕有皇长子的皇后压一头,心中自然气愤不过。在皇后怀有第二子顾锦知之时,积累多年的怨恨终于爆发,她选择下毒,毒杀皇后和先帝最爱的儿子,以此报复。
顾锦知仅出生一日,便被赵贵妃下了无解奇毒,无药可医。中毒者必在无尽的折磨和痛苦中活着,慢慢的等待死亡。
皇后在听到太医确诊后,肝肠寸断,日日啼哭。她最先怀疑之人便是赵贵妃,可苦于没有证据,先帝宠爱也不好发落,直到先帝驾崩,新皇登基成为太后。她立即将赵贵妃囚禁冷宫,日夜折磨逼她说出解毒之法。可是赵贵妃早已对皇后恨之入骨,受尽酷刑咬死不说,最后不甘受其□□折磨,一头撞死了。
事已至此,就算把越贵妃千刀万剐也不解恨。太后便效仿吕后,将赵贵妃做成人彘,日夜诅咒她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说到底也是哀家连累了你。”太后面露悲色,神情迷离的说:“若不是那贱人记恨哀家,就也不会报复在你身上了。”
“母后说哪里话,你我既是母子,自当同甘共苦。”顾锦知急道:“母后切莫自责,反倒是儿臣,从小就不让母后省心。”
顾锦知如此说,太后心里既欣慰又悲哀,几欲落泪都被忍住了。母子二人又互相关心了一番,看时辰不早了,顾锦知才拜别太后,从皇城后门离开。
一路乘坐马车跟小厮回到王府,顾锦知才刚一下车,郁台就从府门内急匆匆的跑出来了。他脸色发白,满头冷汗,跑得及还险些被门框绊到脚。
郁台向来稳重,跟在顾锦知身边多年,见过的世面不少,什么大风大浪的都经历过,能让他这般惊慌失措,必然不是小事。
“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郁台气喘吁吁,就这那股冲劲儿往顾锦知跟前一跪:“殿下,江,江公子出事了!”
顾锦知心里咯噔一跳,面上润红瞬间褪的一干二净:“你说什么?小漓儿怎么了?”
“一群江湖杀手闯入湘雪阁刺杀江公子,还放了一……一把大火烧了湘雪阁。此事动静这么大,已经传遍京,京城,闹得人尽皆知了。殿下派出的两个伏兵回来报信,等赶到的时候就看见现场烧起熊熊大火,而江公子……好像还在里面。”郁台因为太过惊骇,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磕磕巴巴,他甚至不敢抬头看顾锦知的表情,只能拼着一口气说道:“属下只听人说了个大概,正想去湘雪阁问老鸨事情经过,殿下若想……”
不等郁台说完,顾锦知已经钻进马车,朝马夫大喊道:“快去湘雪阁!”
马车一路疾驶,烧焦的烟灰味越来越浓。当顾锦知抵达目的地之时,这曾经叫人纸醉金迷,奢华明艳的湘雪阁已变成一片残垣断壁。四面八方回荡着花娘们的啼哭声,周遭街坊邻居勉强将火势压下,木桶丢得到处都是,仅存的残留明火烧着木桶,惊得众人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好在火势控制的及时,没有祸及周遭邻里。可老鸨却嚎啕大哭,苦心经营的湘雪阁就这么完了,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远处从马车上飞快奔下的顾锦知,脸色可没比老鸨好到哪儿去。他几个箭步冲到老鸨身边,厉声喝道:“江漓呢?”
老鸨回头一看是舒亲王,也没那心思去行礼了,瘫坐在地上继续哀嚎:“我的湘雪阁,天哪……我的银子,我的珠宝首饰,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呜呜呜呜……”
顾锦知没心思听老鸨大哭,他一把抓住老鸨的手腕,用力一提就将老鸨从地上拽了起来,语气更加严厉:“我问你江漓在哪儿?”
“江漓……”老鸨望着顾锦知如刀子般锐利的眼神,呜呜咽咽抽泣起来:“江乐师他……他,他死了。”
顾锦知脑子嗡的一声响,宛如被九天神雷劈中身体,整个人浑身僵硬的呆在原地,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风声,人声,万物之声,在一瞬间模糊不清,连近在咫尺的老鸨痛哭声都变得微乎其微,天地间一片恐怖的死寂。唯有那三个字话阵阵传来,字字锥心。
他死了。
他……死了?
“不可能!”后方的郁台惊声大叫,一把从顾锦知手中抢过老鸨,死死揪住她的领子喝道:“大胆草民,你胆敢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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