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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雍高帝纪 (我勒个深深去)


  刘符一手举着一本《贞观政要》,另一只手捏着一本《论语》当扇子,悠闲地扇着风,过一会儿就翻一页,等扇得累了,就扔开《论语》,抓一把瓜子“咔哒、咔哒”的嗑——即便是在打仗的时候,大军在外有诸多不便,但作为一个病人,刘符想稍微吃点瓜子的要求还是很快就得到了满足。正读着,突然听到门口有动静,他于是抬起头看过去,见王晟正双手捧着一个碗走进来,刘符“呸”地吐出嘴里的瓜子皮,问道:“景桓,你手里拿着碗做什么?”
  王晟将碗放在桌案上,刘符这才瞧见里面装的是满满一大碗的药,从黑漆漆的药汁上腾起阵阵白雾,那闻着十分熟悉的苦味逼得刘符不动声色地微微向后仰去。
  怪不得要双手捧着,盛得这么满,一只手拿估计要洒出来。
  王晟不答,反而道:“臣刚才见到李侍卫,正扒在帐外吐呢。”
  刘符点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李七昨天吃坏肚子了,那可能是现在还没太好,怎么,吐得严重吗?要不让李太医给他瞧瞧。”
  “李侍卫应该并无大碍。只是他刚刚吐出来的,”王晟看着刘符,脸上没有一丝笑,“似乎是本来要给王上喝的药。”
  刘符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他只顿了片刻,随即怒道:“我说我今天怎么没喝到药呢,原来是他小子给偷喝了!你说他怎么想的,给我的药还能治他的病吗?呵,真是的……”
  王晟盯着他,也不说话,刘符在他堪称严厉的目光中住了嘴,随即缓缓地把手伸向药碗,重又咧开嘴笑道:“算了,不就差一碗药吗,我现在补上也不迟。”
  王晟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难过,“如此大事,王上岂能儿戏?”
  刘符就不敢笑了,他利落地把勺子拿出来放在桌案上,抬起碗“咕嘟、咕嘟”,几口就将药喝干净了。喝完,他将碗放下,四下看看,直着被苦麻了的舌头,看着王晟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哎,以前喝完了都有蜜饯,这次连点清水都不给喝了。”
  “王上还是多习惯一下这药的味道为好。”王晟说着,还是起身给刘符倒了一杯茶。
  刘符接过茶举到嘴边,露出两只眼睛看着王晟。其实都不用看王晟的表情,听他的话音就知道,他每天让亲卫偷偷帮自己把药喝掉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亲卫是他最信任之人,按说告密这种事情他们肯定是做不来的,即便被王晟抓到了现行,也绝不会轻易松口——这一点上刘符颇有自信。但王晟是何等聪明之人,估计见了今天李七吐药,就窥一斑而知全豹,把他的这点动作全给猜出来了。想到这儿,刘符知道装傻没用,于是笑道:“景桓你看,我这不都能自己坐起来了吗,没事还能下地走两步。每次太医请脉时你都在场,你也听到了,他还不是总说我恢复神速?”所以不喝药也是完全没关系的——最后这句刘符没说。
  王晟却不为所动,“太医所开,皆是补血固气之良方,王上不饮,一旦气血有亏,到时悔之晚矣。王上正富于春秋,现下虽不觉异,久后恐为祸患,将奈天下何?王上若是嫌苦,臣叫人多备蜜饯就是,何苦糟蹋自身?”
  刘符一怕被王晟劝,二怕被人激,这时候王晟双管齐下、左右夹攻,他果然招架不住,一时也忘了自己的百般不愿,忙摆了摆手,“嗨,我这么大的人了,还怕什么苦?之前只是嫌麻烦罢了,以后都按时喝。”刘符靠回床头,看着王晟笑道:“怎么样,如此丞相可满意了?”
  “臣不敢。”这时候的王晟不是那么好打趣的,只淡淡地回了他一句,随后又从袖子中拿出一封书信,“王上,赵国要与我决战了。”
  刘符接过,一边展开一边低声道:“与我决战?那估计是梁衍要不行了……”他扫过一眼,然后递还给王晟,“那就和他打,咱们还怕他不成?要趁着梁衍死之前把赵军歼灭在上党城外,不然等他们进了城,就不好对付了。”
  “是。臣晚些就召集诸位将军共同商讨破敌之策。”
  刘符重又坐起来,“这次我也去。”
  王晟立刻反对,“何须劳烦王上?王上且在营中安心休养,臣留两万军士以为护卫。”
  “景桓,我并无他意,只是——”刘符盯着王晟,“你可有把握在赵军进城之前,让他们最多只剩下一半的人?”
  王晟沉默片刻后道:“臣愚钝。虽可设计,不保万全。”
  “如此,就变成最棘手的攻城战了。”刘符摊了摊手,见王晟不语,怕他因此自责,忙接着道:“景桓,你用兵一向求稳,爱用正兵之威,鲜少出奇,赵人与你交手了几次,应当也摸清这点了。”刘符顿了一顿,随后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地又道:“他们以为大军现在完全由你指挥,在一些细处就会放松防备,决计想不到我会出现在军中,如此正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见王晟面色仍然十分犹豫,刘符抓了一把瓜子在手上,又递给他一小把,试图贿赂王晟,“放心吧,没事。”
  “报!赵军骑兵攻击我军左翼!”
  “命左军迎敌,截住赵军。”王晟下令后,旗手于中军打起红旗,朝着东面摇动三次。
  刘符坐在车上看着战局,难得地没有插话,只是趁着王晟不注意,时不时地把套在身上的一件墨色大氅掀开一个角透透风。身边这些人生怕他受风,却不丝毫不担心他给捂得中暑,硬要他披着件大氅出来,他坚持问过李太医,太医回答说可穿也可不穿,但这些人听话只听一半,竟然把他刚脱下来一半的大氅又生生地按回了身上。
  谁热谁知道。入了伏的天,捂着一条大氅,还是黑色的,合适吗?
  “王上若是身体不适,臣命人护送王上暂且回营休息。”刘符刚叹了口气,王晟便立刻靠近关切道,显然是一直注意着他这边的情况。
  刘符摆了摆手,示意不用,随即重又看向战局。他几乎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坐镇中军,看着下面的将军们带兵冲杀,平日里他都是二话不说提枪就上,他手里这把枪指到哪,雍军就打到哪。这时他上不了马,只得坐在督军的战车上,位置比往日高了许多,底下的情形倒是几乎一目了然。刘符这时候才明白了一点,有些人就喜欢坐镇中军、指挥四方,从不亲自下场拼杀,不是没有原因的。
  战场上一时难分胜负,刘符看得手痒痒,索性向后靠了靠,转而看着一旁的王晟在不住地接报和下令,左翼、右翼、后军、前军……军报雪片般地纷至沓来,他却丝毫不见忙乱,反而趣舍罔滞,应对自如,军令如流水般不断向四面而去。按说能统兵打仗的大将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能如此,但刘符就是看着他不一样。
  王晟一向不出中军,身上也从不着介胄,仿佛他不是来打仗的一样,被他那一贯令人望而生畏的谨重所掩盖的一点傲气,也就只有在这时候能让人见出几分端倪。今天他也只着了一件深色常服,戴一只小冠束发,初至赵营时还合身的衣服鼓起了几道松松垮垮的褶皱,正随着他的每一下动作而不厌其烦地皱起复又展平。
  刘符盯着王晟瘦削的脊背,心想,他竟然差一点就把整个国家都压在这上面。在他身后,就凭这样单薄的两只肩膀,如何扛得起大雍这么大、这么沉的一片天?
  刘符站起来,挪着脚步缓缓走上前去,边走边道:“行了景桓,你去歇一会儿吧,换我来。”
  王晟闻言回头,见刘符自己起了身走过来,神色微微一惊,转身就要来扶,结果刚迈出一步,还不等脚下落地,身子就先晃了晃。趁他晃的功夫,刘符已走到跟前,王晟站在原地道:“何须劳烦王上?臣一人便可,还请王上去车后稍歇。”
  刘符撇着嘴,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我虽然受伤,倒还不至于需要扶着车轼才能站直。”
  王晟犹豫了下,按在车轼上的两手到底还是没松开,只是尽量将后背挺直了些,身子却还是微微向前弓着。即便如此,他仍是没有动,坚持道:“请王上自惜身体。”
  刘符指着他胸口,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该做新衣了,领口都大这么多了。”王晟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等他再抬头时,刘符已截住了旗手,“传令,让后将军赶去左军,赵国的右翼坚持不住了。”
  “王上!”王晟扯住刘符的袖子,看样子是真的急了。刘符握住他的手,笑道:“我在那坐着,看得心都痒痒了。再说了,我来可不是观战来的。看——赵军顶不住了!”
  开战时,赵军先发制人,其右翼对雍军军阵最先发起冲击,但被雍军挡了下来,始终不能突入中军,于是便陷进了雍军的军阵中,难以拔出。朱成再去驰援左军,这一边的赵军便顶不住了,缓缓向后退去。
  这路向后一退,赵国的大军便也跟着后撤,后撤时马步混杂、前后践踏,渐渐露出败相来。
  刘符倚靠在车轼上,拿拇指摩挲着两边的髭胡,“景桓不下令追击么?”
  王晟目力不佳,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一阵,转头看向刘符,“兵法云,见其虚则进,见其实则退。赵军佯退,若贸然追击,正堕入其诱敌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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