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安静的台上台下忽然因闻笛这番话起了滔天波浪,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席蓝玉的神情也逐渐冷了:
“赵兄,你为何没告诉我,贵派找过十二楼的麻烦呢?”
清谈会外的某个角落里,解行舟除下斗笠,对柳十七道:“听出来了么?闻笛内力应当在我之上,似乎与青牛道人都不相上下。他这么年轻,怎么会……”
柳十七没有回答,他单手一撑,从一道小窗翻出,片刻后混进了乌泱泱的人群。
解行舟目光如鹰隼般精准地盯住了某个正在暗处观察的人——正是刚才叫破华山派内斗的青年。他望向台上片刻,忽地转身就走,解行舟不敢怠慢,急忙跟了上去,暂且顾不上柳十七了。
而明德台上剑拔弩张,赵炀的剑被闻笛掐住,一时半会儿竟拔不出来!
一派掌门,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全盘压制,赵炀涨红了一张老脸,只胡乱嚷道:“你懂个屁!闭嘴!闭嘴!”
闻笛一心记着席蓝玉的剑,手上的力道故意松开。
那赵炀忽地察觉,以为是闻笛松懈了,心下一喜,剑锋也往旁侧送去。下一刻,他被一股凉意包围,闻笛的掌心贴在他胸口,赵炀立刻躲闪,差点被自己的剑刃所伤,好狼狈地避过,正是要喊停,闻笛却突兀道:
“前辈要和我切磋么?那便陪前辈过几招!”
旁边唯恐天下不乱的左念抚掌而笑:“阿笛,下手可不要太重,那是你的长辈,何况十二楼也不爱记仇!”
这话仿佛开启了他和左念之间的某种暗语,闻笛明了,说了一声“是”,手上没有停,步法也愈发轻灵。
他变掌为拳,看似没有劲道,赵炀分明感觉那股凉意复又袭来,他慌忙挥剑要挡,闻笛另一只手不知何时绕过了赵炀面门,直向他肩骨而去——
赵炀矮身双手回撤,持剑劈向闻笛腰侧。
他满以为闻笛此时重心在前方,这么一下定然全身失衡,他也会夺回掌控权。哪知就在剑锋擦过雪白衣襟时,闻笛忽地重心往前落在右脚,半边身子侧翻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整个人仿佛一条鱼,轻巧无比地滑过他的剑刃。
赵炀眼前一黑,骇道:“这是什么功夫!”
在靠近肩骨那一瞬间闻笛猛地变拳为指,点中赵炀阳维脉上大穴,令他半边身子立刻不能动弹,手中长剑坠地,激起一片尘土。
闻笛见好就收,恭恭敬敬地停下拱手道:“折花手,‘疏影横斜’,得罪。”
那三个字一出激起千层浪,谁都不曾想到自十二楼归隐西秀山不再常年涉足中原后,还能在人前见到折花手。
而十二楼的阵营中这冲击更甚旁人,宋敏儿猛地站起身:“为什么教给他?!”
掌门一时兴起从中原捡回来的孤儿而已,不过咬着牙在四更天跪过半年,从此就走了大运。关门弟子、管事师兄、犯什么错都不会被追究……连十二楼历代只传给掌门人的折花手,也都被他学去了,旁人还一点都不知情?
他闻笛凭什么!
谁也没注意到台上的席蓝玉面色一沉,他按住腰间剑鞘,朗声道:“折花手可不常见啊,左兄,当年你我二人切磋,你尚且只用了刀,而不曾给我机会领教折花手。现下席某想向你的小徒弟讨教几招,不为过吧?”
左念笑道:“能得到席兄的当面指点,是我这劣徒的运气。”
席蓝玉哼声道:“闻笛小友,注意了——”
日光正盛,景明剑出鞘时带起一片银刃,闻笛险些被刺了眼,轻轻吐出一口气,暗道:“成败在此一举了。”
所谓君子剑法,在于正雅端方四字,席蓝玉一出手挽了个剑花,已让人觉察出不一样的功力。闻笛不敢轻敌,略收半步,整个人缩成守势,自嘲地想:“我以一双肉掌去接景明剑,这待遇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有。”
开了个小差的工夫,那景明剑已经势如破竹而来,席蓝玉身法极快,却又不似听风步那般灵动,旁观固然能看清他的身法,要模仿却是极难。
闻笛接了两招,揣摩出席蓝玉大概没有用尽全力,当下心念一动,短暂地收了手上的劲道。席蓝玉没有赵炀那么莽撞,他依旧一招一式地试探,二人半盏茶的时间交手近一百回合,闻笛没露出败相,却感觉到席蓝玉并不是真要和他切磋。
只能骗一剑来了。
闻笛偏头闪过剑刃,回身望向左念,对方端坐案几之后,含着笑望向这边,仿佛觉得闻笛没有给他丢脸,而十二楼的功夫也能独步天下似的,暗藏一抹惊喜。
正在此时,那景明剑“嗡”地一声,突如其来地变了方向,凌厉得几乎不像方才的端方姿态了。闻笛蓦地被剑气扫过,额前一缕头发霎时被削断了,他忙不迭后退半步,刚才撑稳身形,立时席蓝玉又是一剑——
“年轻人,凡事不要太自以为是。”席蓝玉忽然低声道。
闻笛来不及消化这讯息就被他的剑锋掀得踉跄,他在地面稍一支撑,随后又轻身弹起,脚下听风步飘逸到了淋漓尽致。他蹙眉,并不直接去接剑刃,而是闪开面门,一掌拍向席蓝玉的心口,回嘴:
“前辈,装糊涂可不好。”
席蓝玉冷哼一声,目光中有很复杂的情绪闪过,闻笛还未分辨出那是什么,便被杀到眼前的剑气逼得后退了好几步——他霎时懂了,一开始都是试探,席蓝玉根本没存切磋的心思,这是要跟他来真的!
电光石火间,闻笛竟说不出自己是激动还是什么,他猛地抬头,真气暗聚丹田护住了要害。下一刻,景明剑斩开秋风直取面门,他迎向席蓝玉,没有躲。
似乎席蓝玉也只想给他个教训,没料到闻笛察觉他的意图后索性不闪不避了,心下一惊,再撤手又晚了,正是骑虎难下,眼看剑刃就要割破闻笛的衣裳——
左念突然站了起来:“席兄!点到为止!”
可席蓝玉已经停不了了。
闻笛猛地闭上眼睛,他听见了金属破空之声,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降临。
“前辈,切磋而已,不必取人性命吧?”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闻笛不可思议地睁开眼,却见一把刀鞘挡在了自己与景明剑之间。
席蓝玉立刻撤手,转向左念道:“对不住左兄,方才一时有些失控了,好在这位……这位少侠及时出手……”
那刀鞘被撤了回去,场边的少年有一双微圆的眼,直直地盯向闻笛时总让人错觉他无辜又深情,可他唇角淡漠,一丝笑容也没有,看上去很是生气。闻笛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眼眶先一步热了。
周遭寂静,闻笛良久才找回知觉,低声道:“……十七?”
你为什么要出头?
第15章 第十四章 进退维谷
柳十七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思。
他本是蹲在人群中普普通通的一员,围观着一向矜傲的席蓝玉主动要和个初出茅庐的后生切磋,断然不会把自己卷进去。
从那一袭白衣映入眼帘起,柳十七的目光再没移开过。
他也觉得奇怪,明明分开多年,换作旁的人,连是否还了解都不一定,但柳十七就是对闻笛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觉得闻笛既然能兵不血刃地让赵炀输得狼狈,对席蓝玉也未必就落了下风。他观摩对方一招一式,越发肯定了一件事——
那年晋地黄沙漫天,他被寒毒所扰,劫镖之人的刀刃逼近,他无意中拧折了那人的脖子。动作、力道与闻笛的手法一脉相承,的确如封听云所言。
“折花手,‘落英缤纷’。”
但他竟不记得是何时学的!
现下深究没了意义,就算左念故意教授他折花手当中的一两式用来保命,他笃定没有学过气劲。何况折花手赖以施威的天地功法早已被伊春秋尽数毁去,柳十七新学过内外功夫,自然也并不会意义非凡的折花手了。
这时他情不自禁地喟叹:“果真是天下第一好看的功夫,但被闻笛使出来和我当日大不相同,一点血腥气也没有,却也叫人看着胆寒。”
他还沉浸在闻笛灵动身法中,却突然发生变故,闻笛没有动,就呆呆地愣在原地也不躲,诡异的愤怒即刻涌了上来。柳十七只踌躇了一瞬,当他瞥见左念只是站起却没下一步措施时,身体就抛弃理智抢先一步行动。
回过神时,长河刀鞘横在闻笛与席蓝玉中间,柳十七手腕还有些发麻,他后知后觉自己就在眨眼工夫,没有半点犹豫地挡下了席蓝玉用了八分力气的一击——方才怎么动的,柳十七只隐约有个印象。
他凝视自己的脚尖,一缕尘埃留下细长的灰线,这是在望月岛修习七年后第一次向不相识的人出手。
与从前的轻功相比他的步法仿佛一日千里了,迅捷还更甚听风步!而那一刀横出,只震得手腕难受,经脉半点没有损伤……
这是望月岛的,斗转星移吗?
就在此刻,闻笛对他轻声喊出了那一声“十七”,将柳十七从无际的困惑与震惊中拉回来。他很快被愤怒淹没,可对上的,却是闻笛悲伤的双眼。
一点殷红的朱砂印仿佛比上次相见时颜色更深了些,柳十七慌忙背过身去。
正要离开,旁边站着的左念却喊住了他:“少侠留步!还未请教少侠名姓?”
柳十七逼迫自己望向左念,七年不见,那人似乎还是当年的模样,自己却已不是那个总把他说的话当作真实的少年了。他面对左念时总心情复杂,当中纠结并不比他刚才发现斗转星移的真正实力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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