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都是腹有诗书的大才子,能看上这些诗词是殊的荣幸,殊怎敢以银钱辱之。只是这些东西,小店还有用处,唯有那么一块能闲适出来,殊见公子面善,便送于公子。其它公子若还有意,殊愿默与公子,望公子不嫌弃才好”,文殊拱手淡淡道。
“我也与几位一样便好,有劳文公子”,谦和的文人连忙拱手。
文殊没敢让知书出来,以免这些才子觉得他为人奸诈。这几人都是准备秋闱的学子,最小的也比文殊大五岁,便是谦和的那位,姓吴名湛字子清,文殊仔细想了想,原书中好像没提过这个人,就没怎么在意。
这几人倒是有一个他听说过,一个一脸清高用鼻孔看人的青年,江敬文,字仪。永安六年的状元郎,顾逍的忠实拥护者,未来的户部侍郎,不知道未来原主的外祖父会发生什么。文殊对江仪笑了笑,打算有机会好好结交一下。
他亲自去取了笔墨来,在T台上写了起来,很快周边又围了一群人。他小时候学得是瘦金体,经过这一年的练习,除了笔锋还有些孱弱外,挑不出什么毛病。
吴湛等人似乎没见过这种书法,立刻惊为天人,其中尤以江仪为最。
“不知公子习的是何字,师承何人啊?”江仪拿着宣纸,舍不得挪眼。
吴湛见文殊发愣,便解释道:“仪兄生平最喜好收集字帖,我等从未见过这种,故而有些激动。”
文殊发愣倒不是因为他们的激动,而是因为没料到背景里没有瘦金体,难道他又要不要脸的冒充了吗?
见几人啧啧称奇,文殊知道承认自创肯定会在文人圈声名大噪,但现在他还不能火。于是面不改色的瞎扯到:“此为瘦金体,我老师所创,可惜老师只是个喜好山水花鸟的散人,好些年没见了。”
——是根本没见过,不过这也算全了宋徽宗的愿了吧。
江仪欣赏了半天舍不得松手,再品纸上的诗词,怎么看怎么舒坦,怎么看怎么惋惜——
“天骨遒美,逸趣蔼然,文兄大才,何不参加科举为天下苍生谋事?”江仪兴奋的看着文殊。
文殊看着他,突然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追随顾逍了,显然这届皇帝不行,不能实现他的伟大梦想啊。
有梦想的人都值得敬佩,而他只有任务,文殊正想夸他胸怀天下,用自己比不上推脱,江仪又开始说:“这饷商坐贩,与国政不便,与百姓争利,满身铜臭,不利于养人心性啊!”
文殊:“......”这人是耿直还是不会说话!?
文殊现代也是富二代,实打实的商家子,从小也学政治,很清楚经济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古代重农抑商无外乎商人不种田不好交税,到处跑不好管理,钱太多容易生变几个问题,这些他也认,毕竟古代不必现代管的严,但他们什么时候与百姓争利了,什么叫满身铜臭,你不喜欢钱你给我,你以后吃俸禄才是跟百姓争利呢!
你们文人在这动荡的朝廷又有什么用,不过就是写写书,吵吵架,妨碍武将做事。文殊今天心情本来很好的,结果被人踹了一脚还要担心人身安全,好不容易把货卖出去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还要在这受辱,越想越气,要不是这群愚昧的人瞧不起商户,文化发展不起来,自己至于会来吗!?
越想越多,越想越烦,越想越瞧不起文人,一群井底之蛙!
吴湛看出文殊的不悦,相劝解几句,又不知道从何开口,他也觉得文殊进仕途才不会被埋没。
万事过犹不及,文殊气过头反而佛了,清醒了,扫了在座的一眼,轻飘飘的道:“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靖南连失六城,百姓流离失所,将士饥寒交加,几位的文章,于他们可有益处?铜臭又怎么了?商人重赋税,我能挣的钱越多,缴纳的越多,于他们越有帮助;我出门在外,常见民间疾苦,几位在书中又能看见什么?”
吴湛愣住了,江仪憋得脸通红,他没想到文殊也是为国为家。
文殊咂摸了一下,感觉话头是不是有点过了,想了想自降身份补救一下道:“鄙人知道几位大才,以后立于宫殿之上拯救的是天下人,殊眼光狭隘,心中无大局,也只能如此尽绵薄之力,刚才恐有失礼之处,几位切莫与鄙人计较。”
“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纸上苍生而已”江仪怔怔的念叨了两句,恍然拱手道:“文公子眼界远胜于仪,是仪错了,望文公子见谅。”
“文公子大义”,吴湛拱手,其他人跟着感叹。
文殊也有点佩服他们了,文人多傲骨,向同僚道歉都难,别说向他一个商户了。这几人竟然说折腰就折腰?看来是真爱国。
——真是羞愧,我的大义可不是为国。
文殊表示感受到他们的赞赏,把人送走之后,将T台的收拾事宜交代下去,才匆匆回了自家小院。
——
两天后,上京八角巷。
秋风带着寒意吹的树枝咯吱作响,明天大抵不是一个好天气,天地黑暗如不见天日的洞穴,一种被吞噬的感觉蔓延在更夫心里,他提的昏黄的灯笼,是这人间唯一的光明。一阵风吹来,更夫忍不住拉了拉衣服将自己裹得更紧。突然,周围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他心中一惊猛地回头,声音却早已消散在深寒的秋意中。
“明儿怕是要更冷了,咱可得再快些”,更夫自言自语道,在夜里听惯了动静,只把刚刚那瞬间当了错觉。
不久,三更的锣声渐远,一座平淡无奇的小院上空传来突兀的声响,听起来像是兵器相接,叮叮当当带着冰冷的杀意,在这幽寂的深夜格外清晰。因为被吵醒而骂骂咧咧的百姓慌忙闭上嘴,关紧门,连窗户也插上了。心中暗叹,不知是谁又得罪了哪位大老爷。
顾逍费了一番功夫才把这几人解决了,有两个趁乱跑了,他没追。这些人用的都是北燕的招式,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再多几个人他就耗不过了,且不说追不追的上,追上了也不过更麻烦。
甚至若是往常他根本不会出手,今日气得狠了,拿这几个北燕人下下火也好。想着,顾逍收了剑,回头看了眼自己想去的地方,小院一片漆黑,刚刚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引起一丝光亮,里面的人多半已经逃了,他有些遗憾的回身,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八角巷。
次日,八角巷的命案被京兆尹收录定案,当查到小院的时候,周围的百姓都明确表示这家人前两天就匆忙离开了,说是老家出了点事。
几个黑衣人不似江湖仇杀,且形迹可疑,查到最后竟还与北燕有牵扯。那燕使自来了上京一直嚣张猖狂的厉害,皇上恐怕不会因为小小商户得罪之,京兆府正不知如何是好,庆王顾芝让人带话来,让把此案压下,定为江湖仇杀。京兆尹虽不参与党派之争,但这事还是能不提就不提,便连忙应了。
半月后,燕使离京,百姓欢呼,上京再次恢复往常的风平浪静,开始静等年节的到来。
年节时,文殊只寄了封信回去,交通迟缓,来回一趟太浪费时间。他与文翀文棠书信往来的勤,几乎两三日便一封,自觉没什么可思念的。如今靖南开始休养生息,推行各种政策,更是从重农抑商变为大力发展农业,对商业不闻不问。
两年眨眼而逝,商路虽然看起来还是不好走,但因为朝廷陆续下发的各种政策,各地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忙的厉害,对商户倒是松懈了不少。文殊抓紧时间扩展了一下自己的产业。
说是扩展,实际并不算。文殊把林氏嫁妆里各地的各项产业都转了一遍,该敲打的敲打,该改革的改革,该换人的换人,再加上一系列的推广。这么一圈转下来,也着实费力。他觉得如今还不是拓展产业的时候,便只在荒山野林,或者交通要道买了几个不赚钱的茶馆。
逍遥系列的店慢慢遍及各地,虽不出名,却也能在各地混个眼熟。
林氏的嫁妆里只有少许的好田,其它大多是旱地。他高中是理科生,对历史不太了解,这本书的背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只知道旱地适合种小麦,番薯之类的,现在他要求旱地都种了小麦,但是番薯什么的,他还想再争取一下。
毕竟靖南还不算安稳,不久又要和北燕对战,从和北燕一战后,靖南就会陆续开始各项战争,西边的戎狄,南边的楚,东边的晋,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而靖南还有江淮水患、春闱之祸、庆王之乱等内忧,眼瞅着,日子便不好过了。
番薯的产量好,又管饱,是战争时很好的粮食。
番薯带着番字,那应该先被发现在塞外番邦,林殊把事情都捋清楚之后便打算去玉川砰砰运气。
玉川是靖燕交界地,如果没算错的话,男主差不多也该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喜欢。
天骨遒美,逸趣蔼然——赵孟頫
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龚自珍
☆、008 顾逍
永安八年,燕使再入上京,同第一次来时以战胜国的身份议和不同,这次燕使提出友邻通商政策。
靖南经过三年的休养生息,国力还没有恢复到开国时的强大,武将憋了三年,认为应立刻夺回六城;户部尚书极力反对,一众文官认为通商可行;然而一向好战的永安帝这次竟理智的听从了户部尚书的意见,命十一皇叔顾逍前往燕靖交界地玉川,主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