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陛下直接下令,世子殿下,你想造反不成?”
谢明珏对质问声充耳不闻,他淡然一笑,从袖中取出临行前慕容澜塞给他的令牌,其上金龙盘亘。
天子私令,见令如见君。
一时间呼啦啦跪了一地,高呼万岁。众人完全没有想到,慕容澜将最大的权力直接给了谢明珏。
很快一个个脑中都转过弯来,意识到,这大概是陛下对封妃一事的补偿。
自古以来,宠妃至亲封王拜侯权势滔天的不在少数,也有男宠入朝堂为重臣的先例,但一上来就是一字并肩王待遇的不过谢明珏一个。
这一认知使得百官愈发心惊:封妃大典上谢明珏逃跑,让陛下在全天下人面前好大的面子,可陛下竟然不责罚,而是主动低头?
一时间百官不知道是慕容澜疯了,还是意识到这一情况的自己疯了。
当年陛下还是六皇子的时候,先帝都没能让他低头。
果然是美色误国。
“子瑜,宋将军的后事处理好便可,但君相万万不能辞官!”南衡跪在大殿之上,抬头仰望那张从容不迫的脸,语气急切。
谢明珏并没有急着让所有人起身,他只是举着令牌,沉默地看着君卿。
君卿缓缓地摇了摇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如今我已经做不到这四点了,右相也不配再当。”
“诸位都听到了?”谢明珏的视线从在场之人身上一一划过。
若真要按照这四为来评判自己的仕途,在场的诸位官员中,起码有大半的人都不配出现在大殿上。
静默中,终有人提出异议:“世子殿下,你拿着天子私令也不能直接做决定,按照律法,还需征求左右二丞和王爷的意见。”
“左相罪责重大,已被革职,他的意见不重要了;辞官是右相自己提出的,自然是持肯定态度;至于王爷……安王不在京中,也不管事。”谢明珏的目光最终落在南衡身上,眼中平静无波,仿佛与他并不熟识,“那靖王的想法呢?”
南衡看着站在面前已经长大的少年,如今的谢明珏已变得极为的陌生。他闭了闭眼,在谢明珏的注视下艰难开口:“我……不同意。”他心里明白,只要自己同意了,就会将谢明珏直接推到百官的对立面,他还想挽救一下。
年少无条件支持谢明珏的承诺被这四个字毁弃,他终究与心底那个喜欢的少年背道而驰。
谢明珏神色微动,又生生压了下去:“天枢。”
天枢直接拿着一道圣旨出现在他的身后:“还请君相接旨。”
这道圣旨是同谢明珏一起回京的,慕容澜早就猜到,宋霄身殒,君卿绝对不会再留下。虽说削弱二人势力的方法与自己的计划南辕北辙,但好歹结果一致,他自然要成全君卿。
听天枢宣完旨,君卿接过,伏下身朝着西北方向叩拜:“谢陛下。”
谢明珏一言不发地收起令牌,毫不犹豫地转身出了未央殿。百官三三两两地起身,低声讨论着岭南王世子今日涉政的举动,猜测陛下是不是真的打算换个方向赏赐枕边人。
南衡追了出来:“子瑜,我……”
“不用道歉的南衡。”谢明珏打断他,神色没有丝毫异样,“该道歉的是我。”
南衡微愣,只听谢明珏继续道:“我知道你方才是想拉我一把,不让我成为百官的眼中钉;也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可是南衡,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我都无法回应你。”
南衡听到这席话却笑了:“无需回应,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不必担心。”剑眉星目间俱是释怀,“你知道我对你的绮念,知道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却从未利用过我,可以了子瑜,足够了。”
谢明珏点点头,不再言语。
见谢明珏要回栖凤宫,南衡驻足,看着他的背影:“我不明白皇兄为什么要将私令给你,你只要告诉我,接下来要怎么帮你。”
谢明珏身形微微一顿:“按照你自己的想法行事即可,不用特意帮我。”
孑然一身,无以为报。
“……我明白了。”
第三十五章 旧事
小火炉上烧着的水开了,黎源轻手轻脚地沏了杯茶,躬身问道:“世子殿下,君相今日启程回扬州,您要去送送他么?”
谢明珏正出神地瞧着窗外新植的梧桐木,闻言只是摆了摆手:“不了,徒增伤感罢了。”
国师既然曾说过要救宋霄,谢明珏便确信宋霄其实没有死,但他只能帮君卿脱离京中愈发诡谲的局面。至于别的事情,他一不能泄露国师的计划,二受玉衡天枢监视,所做所言都被转达给慕容澜,事无巨细,因此他也无能为力。
谢明珏回过身,从书架上取出一沓信纸,铺纸研墨,提笔写到:“鄙寓均安,可适远念……”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值得慕容澜惦念的,这么写显得有些轻浮,于是又将信纸揉成一团丢进桌旁的香炉中。
天色渐渐暗沉,最后一抹夕色也缓缓沉入汴水中,薄雾在水面蔓延开来。君卿沿着河岸慢慢走着,似乎在估摸究竟要乘哪一只船。他一身孝服,只带了一个小包裹轻装上路。
“公子这是要去何处?”君卿闻声望去,却见失踪已久的国师正含笑站在离自己不远的一个船头,而神官则手执长篙,尽心尽力地扮演着船夫一角。
“扬州。”
见君卿欲开口问些什么,国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和和气气道:“这里人多口杂,还请公子上船一叙。”
君卿依言上了船。
“有些时日没见君相,倒是清减了许多。”国师握着他的腕子,探了探脉象,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小辈一出事怎么净喜欢糟蹋自己的身子。
君卿苦笑了一声:“我已辞官,不再是大魏的丞相,国师唤我竹安便可。”
“宋将军的事本座也听说了,不过本座这里还有一位客人,他对此事有另一个版本的说辞,你可愿意听?”厚重的雾气将岸淹没,水天之中仿佛只剩下了这一叶孤舟。
君卿迟疑了片刻,点点头。
于是国师撩起帘子:“请。”只见宋霄完完整整地坐在船里,微笑着看着自己。
君卿愣愣地站在原地。他完全迈不开脚,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呆着做什么?惊喜坏了?”国师自身后推了他一把,推得他一个不稳,直接摔在了宋霄的怀里,温热的躯体与熟悉的气息令君卿瞬间红了眼眶。
不是梦。
宋霄摸摸他的发顶,柔声道:“对不起,让你为我伤心了这么久。”
君卿将头埋在他的胸膛许久后才揉揉眼睛坐起身,收拾了一下情绪,正色道:“既然你没事,那我在大军前看到的那人是谁?”
宋霄沉默片刻:“贺悯。”
“怪不得……”君卿微微失神,喃喃道,“怪不得自那之后,留在楼兰和若羌的探子都找不到他。”
宋霄将事情经过徐徐说与君卿听。
贺悯在身死的那日,曾带了一坛酒去大牢中探望宋霄。
他亲手为宋霄将酒斟满:“子毅,该上路了。”
宋霄只是看着面前的酒,并没有动,俄而才抬起头,墨色的眸子很是平静:“贺悯,能告诉我十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是尉犁县人。”短短六个字让宋霄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关键。
尉犁县在若羌国境内,与楼兰、大魏均接壤,是个十分不太平的地方。然而十四年前,这座城镇消失了,据说是毁于魏国西北军的铁蹄下。
宋霄叹了口气,他曾见过许多村庄因战火毁于一旦。战争之下的边境永远不可能有宁静祥和,有的只有满目疮痍和悲切的哭号。
贺悯只记得年少的自己跨过满街的尸体,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只看到满地的鲜血。
“屠杀。”贺悯闭了闭眼,那浓烈的色彩仿佛还停留在眼前,他的嗓音哑得厉害,“西北军将所有反抗的若羌百姓都杀了。”
宋霄微怔:“那没有反抗的呢?”
“没有。“贺悯摇了摇头,“反抗的都成了西北军的刀下魂,没反抗的见邻里朋友死了,红了眼,要去救他们。全县三百一十七人,我找到了三百一十六只躯体,很多人的头都不知所踪。”包括他的亲人。
“我在路的尽头遇到了你的父亲,他当时正准备处理掉在尉犁县杀人取乐的两名士兵。”是的,两名,就这两名士兵,屠了整整一个县的人。
贺悯还记得,那个书生模样的将军,手中提着一把与他形象极为不符的大刀。那把刀长约三尺宽约一尺,直接被他反手插入石块中有三寸。他的神情暴怒:“军人?你们配吗?你们竟然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动手!还比谁杀的多!”
那两个人跪在鲜血染就的长街上,满脸的不在乎:“是他们先暴动的,我们俩只是想将恶民镇压下来。”
那表情刺/激着年少的贺悯,他直直地冲向那两人,手中是不知道从哪里捡的菜刀。但是他太过弱小,还未接近二人就不知道被谁踢飞出去,五脏六腑疼得几乎要移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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