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尹向他打听过闻人司的下落,然而这个叫做文远若的少年,却始终茫然颠来倒去都一直在重复:除了白尹,他并没有见过别的男人,只知道白尹的这双眼睛是他家的小姐文衷衷给换的,而她家的小姐今日出门去了,恐回不来,若有事情,便等他家小姐回来再说。
然而等着文衷衷回来,他却依旧没有看见闻人司,迎接他的是一个自风雪中走来的,眼睛上系了一条黑色绸带的白衣服少女,和她的侍女。
那个带着黑色绸带的少女当然不是别人,就是文衷衷,白尹直觉告诉他,她眼睛上的那条黑色绸带是自己的,但是还不等他张口问她为什么会带着自己的绸带。那边文衷衷却不顾脚下的踉跄,飞也似地扑将上来,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声音里透着一股欣喜若狂:“白尹哥哥!你看的见了?你真的看的见了?”
“是……阿司呢?”
“那你能看见我么?我是珠珠啊!你看,你送给我的那串念珠还在手腕上你看……”
“看见了,但是你有没有看见阿司啊?”
“……”文衷衷终是没有再多说出什么来,只是冷着声音,狠狠丢下一句:死不了!我让人送他回北冥了,跟我回去就看见他了!
白尹看她脸色不善,但是他直到那时都觉得自己跟闻人司走散都只是个意外,根本不曾想过文衷衷会骗他,反而十分兴奋地缠着文衷衷问她关于闻人司的事,比如身上受的伤有没有好?送他回宫的人可还可靠?到时候给送回了北冥会将他安置在什么地方,总不能在安排在宫里了,毕竟他们两个人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他缠着文衷衷问了许久许久,却始终没看透文衷衷那张已经拉地老长的脸庞。其实白尹也仔细考虑过,为什么文衷衷和文多星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北冥?而且兄妹两个对他态度如此截然相反?
但是还不等他再问。文衷衷却突然停顿了下来,一张可爱的小脸上终是浮现出了一丝委屈:“白尹哥哥,你问那个人问了那么多,你怎么就不问问,你的这双眼睛是谁给的啊?”
白尹一怔,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一样,几乎是当场就愣住了。
文衷衷不甘心地指着自己眼睛上的黑布,两行掺杂了血液的泪水突然毫无征兆地从那条黑布底下滑落:
“白尹哥哥,你看到没有?我的眼睛没有了,我的眼睛在你的眼睛上啊!你怎么就一点都不关心我啊!你一直在逼问我那个贱种贱种贱种的事,为什么就不问问我痛不痛?没有了眼睛眼睛害怕不害怕啊!”
白尹那一瞬间仿佛是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道惊天霹雳,差点没一头再栽在雪地里,一直问个不停地举动这才有了收敛,盯着文衷衷委屈的脸庞很久,这才轻轻低头:“那个,远若说过。但是没想到,这眼睛是你的……”
“那你知道你还不关心关心我!”
文衷衷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怒火!狠狠一拳砸在白尹胸膛上:“你有没有良心啊!我把眼睛换给你,你就连声谢谢也不说么!”
“我……”白尹任凭文衷衷将拳头砸在自己身上,深深埋头,用一种极为微弱,但是坚定的声音说道,“我会报答你的。”
文衷衷听到了白尹的这句话,一直激动的情绪这才显得平静下来,冷哼了一声,嘟着嘴巴说道:
“白尹!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不然的话……”
文衷衷捏捏拳头,向着白尹面前挥舞了几下,这才作罢。旋即她忽然抬起头来向着白尹微微一笑,指着自己脸上的泪痕说道:
“白尹哥哥,既然你答应完报答我,那以后是不是什么都会听我的,呐,你帮我把眼泪擦掉好么?”
白尹迟钝,一脸懵逼地抬头看向她,看来是没想明白给她擦眼泪,会跟报答她有啥关系。
文衷衷嗔怪,却立刻一本正经道:“你愣着干什么?我既然把眼睛换给你,以后你就要娶我了!这种事以后会经常有的!不对!以后你不能让我掉眼泪啊!”
白尹总算听到了重要的部分!满脑子都只剩下了“娶我”这两个字,他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但是若是他真的要娶她,那阿司又该怎么办?
耳边似乎又回响起了闻人司那个家伙跳脱,而又故意带着挑逗的声音:
他想着他和他出逃的那个夜晚,他躺在地上笑:“成成成!白尹哥哥,只要你好好背我,让我叫自己什么都行。要不……叫妾身?妾身这个就挺不错。白尹哥哥,你觉得呢?”
他想着他们在昆仑算命的时候,他坐在摊前回头对着他眨眼睛:“怕什么?反正咱们又不会有孩子,我就是逗逗那个算命的!他算到小爷没孩子,就算他能耐。他要是算着咱们有,那就当个笑话听就是。”
他甚至是想到了更早的年少,他坐在灶台上,盘着腿给他缝肩头上的口子,身边的猪蹄汤就咕嘟咕嘟地煮着,他就在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白尹,你说你真的是从小瞎么?幸亏你遇见爷了。莫说是缝个衣裳,便是给你绣朵大红花也使得!”
“白尹?白尹!哎!白尹你说话呀!”
想到这里的白尹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心里突然对于自己的眼睛是文衷衷给的,这个事情感到怀疑。而且十分怀疑!
白尹几乎是瞬间就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了文衷衷的两个肩膀,眼神都发狠起来,咬着牙逼问道:“阿司呢?阿司究竟在哪里?”
第三十六章 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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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啊!他到底在哪里!”
文衷衷本来还挺欣慰地等着白尹来给自己擦眼泪,结果突然被整出这么一遭来,也是彻底懵了。
然而白尹血红的双眼,和不知轻重的手劲,已经差点让她断气,不过好在剧烈的疼痛也唤醒了她的理智,一直站在身边的文远若和文慕也已经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于是冲上去就拉扯白尹。
可是白尹又怎么是他们能拉扯地动的,文衷衷只觉得白尹越发往死里要她的命,双眼上的伤口再度撕裂,汩汩流出血来,但是她固执着,剧痛之下也不愿意改口:“白尹!你疯了吧!不是跟你说了!他人在北冥么!”
“我不信!你们是从哪里找到他的,又将他送回了哪里?为何你和你哥哥会在昆仑出现?你倒是说啊!”
然而由不得他不信,因为听了白尹疯也似的嘶吼之后,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却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信?你凭什么不信?我就是找到了那个贱种怎么了?我们就在你和我哥哥起起冲突的地方,向北十几里的雪地里找到他的!他身上有伤不是么?这我也看见了!我们将他送回了北冥,就是送到白瑛那里!说为什么我和我哥哥会出现在这里!还不是因为你白尹!要不是你因为那个贱种要和我退婚!我们至于跑这么远来找你么!白尹!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这样你还不信么?”
讲真的,文衷衷说的话,还真是字字贴切,仔细想想前因后果,竟是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白尹虽然将信将疑,但是最后终是对于自己的这双眼睛的事,心存愧疚,不再跟文衷衷争执,心里只想着要早些回到北冥,只愿文衷衷的话都是真的。
然而等他真的回到了北冥,白尹前脚踏进了白家的大门找闻人司,后脚人家关上了门,引诱着,锁进了白家机关重重的祠堂。
他倒是见到了白瑛,但是却在同时接到了白家长老的指令:说他不守族规,接受了文衷衷的眼睛却不肯娶她,实在是给祖上抹黑,需要关起来好好静静。
白家祠堂与别家不同,祠堂设在地下数十米,进出的通道,只有祠堂头顶的圆洞。
白尹记得当时的自己被困在幽深暗淡的祠堂里,身边所有的光亮都是不清楚的,仿佛混杂了很多细密的灰尘,就连身边的温度也是冰冷的!
他抬头看着白瑛,那个自己在白家最信任的那个人,他喊他的名字,叫他放自己出去。
然而白瑛却只是那样无奈地看着他。他的确是白家的少族长,也是白家里仅次于白尹的天赋的人,但是他远比白尹更懂得顾及各方面的人心。
他不顾白尹的声嘶力竭,只得在上面一点一点地劝:“哎!白尹哥!你别再犯傻了,人家文小姐愿意将自己的眼睛给你,那是对你多大的恩赐,多大的喜欢,你看咱们白家,有的人等一辈子都等不到这么个人呢!你说你怎么就不开窍,非要跟一个死了的人在一起?那个闻人司有什么好?这世间,唯有一个男的,配一个女的,这才正经!那有你这样的!非拽着那个人不放……”
白尹听了他的话,当时就错愕了,过了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不是……什么叫死了的人?他不是在你那里么?”
“啥?你疯了吧!他怎么会在我这里?闻人司他压根就没回来过!人家皇宫里前几日才发了通告,说闻人司死了!是真死了!”
白尹几乎是瞬间就感觉身边的温度都降了下来,整个人好像追入了冰窟一样,刺激的他喘不过气来。
后来,事情就变得简单了,白尹几乎是疯了一样地从他家的祠堂里冲了出去,一路向着宫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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