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闻人司的毓秀宫门外,站了正整一个晚上,死死听着那人寝宫的窗户的动静,彼时的毓秀宫,还是个至尊至贵的地方,那是朝中贵人静王爷的所在,富丽堂皇,温暖亮堂。
不像现在,地龙都接不清楚,室内室外的温度一个样子。
白尹知道外面很冷,但是他坚持在等,就是怕会错过一声响动,怕对方发现是他后,就会毫不留情的关窗。
一夜落雪压梅枝,北风呜咽冰凄凄。
他站在梅树边,等着时光一点一点的流逝,冰凉的冰雪,侵蚀他的面容。
终于他听到窗户的一声咿呀声响,他控制不住,怕他关窗,于是一把用手扳住了窗户:
“阿司。你不要关,话我只说一句你跟我走吧,就在今晚,我们再也回来了,好不好?这里的一切再也与我们无关。”
白尹对着那人那样说。
他终于等到了那人,他晓得自己的狼狈,一定是冻得嘴唇都发紫,浑身是冰雪。
他记得那个人是停顿了很久的,特别久,久到白尹人都要绝望了,那人才幽幽吐出一句话。
“你在开玩笑……”
“不是!”
白尹急了,拿手去抓那人,他记得自己用那只带着手套的右手,抓住了对方温软,而又满是伤疤的手,那只因为自己的失误而烫伤过的手。
也许是在外面等了太久了,他的敏感的手,竟是隐隐能感觉到从对方手上传来的热量。
他错愕,却是立刻又松手。
因为他的手实在是太冷,叫人受不了。
然而那人被他放开后,却依旧沉默了很久,久到白尹都要绝望了。他这才才慢慢说了一句,那一句实在久违:
“死瞎子,你是不是傻,你到底等了多久,早进来说不行么?”
白尹一刻脸上几乎闪现了各种的表情,惊喜,错愕,不解,甚至是害怕都瞬间涌上了心头,他忍不住了,跑到窗户前,隔着窗户,他真是一把就把那人圈进了怀里,生怕他再反悔。
当时闻人司似乎觉得很别扭,于是忍不住捶打白尹,骂白尹。
“死瞎子,想冻死爷么!咯死爷了!”
于是白尹就顺利的带了那人走。
的确跟太后说的一样顺利,特别顺利。顺利地让人现在想起来有点恐怖!
他们走的很快,几乎是趁着天还没明透就跑出了整个盛京城。
闻人司就像傻子一样,憋着一股劲儿,跟在白尹身边狂跑,等到一气儿跑到郊外,给一块石头绊倒在地上,这才知道自己已经累的不行,整个人都瘫在地上,脸朝着地。
白尹唯恐他是高兴地断了气,急着推搡那人。
那人却只是趴在地上,闷声闷气地笑。
临了才忽然抬头对着白尹嘿嘿一笑:
“我走不动了,不如你背我。”
白尹反问:“为什么要我背你?你就不怕我把你背去卖了?”
“卖卖卖!你只要背着我,把我卖哪去都行,来来来,背着呀,我才不信你会把我卖了那,老实过来背着我,你要是不背,爷就原路返回,你自己跟自己私奔吧!”
“我……们这不叫私奔……”
“哈?这还不是私奔,难不成你真是要去卖小爷啊!”
白尹去捂闻人司的嘴巴,脸色难得正经:
“不许再叫自己爷!再叫自己爷,我就真把你卖了!”
闻人司那里立刻闭嘴,略带委屈道:“成成成!白尹哥哥,只要你好好背我,让我叫自己什么都行。要不……叫妾身?妾身这个就挺不错。白尹哥哥,你觉得呢?”
白尹窘迫。
那人就在地上笑地浑身抽出啊抽搐,最后给白尹不由分说,果断扛走。
那人继续笑,像是笑了一路的样子。
因为他实在是很久没有笑过了,自仁德九年的那场变故开始,他们的命运便将他们引向歧途。
他本是个爱笑的人,却从此不笑。他本是个果决的人,却从此迷茫。
又或者是那个闻人夏,他本应该是个中规中矩的人,按着他太子的命数,长大,登基,娶妻,生子。但是如今却成为残疾,受人背弃。
一个人一旦被人背弃,也就学会了背弃别人。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同样的仁德九年。
那个闻人夏就渐渐暴露出了他喜怒无常的本性。
闻人家同东门家世代相亲,血缘累积中,不知出过多少这样的孩子……每一副君子的皮囊下都会隐藏着一只恶魔。
而闻人夏的那只恶魔就是那样,在那个再平凡不过的仁德九年的一个雪夜彻底复苏。
第三十五章 眼睛
'
白尹记得自己当时是顺顺利利地带着人走了,他和闻人司走的时候,两个人还是笑的挺欢的,但是等到了昆仑,立刻就不幸遇上了乔装打扮等在哪里的文多星。
白尹因此不慎跟闻人司走散。
当时他是叫闻人司向北跑,而闻人司也的确是往北边跑的。但是让白尹万万没有想到的却是,他实在是低估了文多星,白尹直跟他纠缠了足足有三天三夜,这才将文多星彻底甩开。
而当他带着满身的伤痕,不顾生死,睁着一双瞎眼,沿路打听着向北找闻人司的时候。他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实在是高看了自己了,他已经找不到那个人……那个他说好,一定会去找的那个人。
他最终还是昏死在寻找闻人司的路上,他倒在昆仑的雪地里,脸深深融进冰雪之中,如同一块支离破碎破布,肮脏又难看。
昆仑的山是很高的,云也少的很,所以阳光总是很强烈。那应该是一个白天,阳光刺射在他的眼睛上,隔着黑布,即使是瞎子,他也隐隐感觉,一片漆黑的视野里,仿佛有那么一片朦朦胧胧的雾气。
“阿司……”他感觉浑身都疲惫不堪,动也动不了,只能喃喃喊着那个名字。
他的半张脸,感受着雪花在他的耳边化作冰水,无声四散。
他忽然想起了那一次,因为自己跟闻人司又因为一些小事闹翻了,闻人司很生气,于是愤恨之下,将一个与他身形极为相似的奴才给失手打死了。
事情被人揭发,告到皇上哪里去,结果闻人司很不幸被拉到执金吾去,按例要受八十鞭子。
当时在执金吾管事的还是东门选,是有些小聪明的,得到这个指令之后,直接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将施行鞭刑的主权送给了闻人夏。
闻人夏那时候估计因为身体“残疾”的原因,心也疯了!直接将那八十鞭子打成了二百鞭子。
他记得自己当时实在是忍不住了,等闻人夏走了,这才偷着,跑上去,想要轻轻拍拍他的身体,但是他犹豫了很久,却不知道应该将手落在什么地方,因为他身上的伤实在是太多了!
他试着喊那个人的名字,叫他阿司。
然而那个人可能是昏死过去了,根本没有听清他喊的话。
他试着多喊几声,蹲下身子叫他,生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然而当他终于将他叫醒过来,闻人司从雪地里艰难地将自己的半张脸转向了他,白尹却看见,那张原本绝美的脸庞,却已经满是血水,乌黑的头发晕染了他的半张脸颊,血迹斑斑,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魔而非人类。
他是闭着眼睛的,因为睫毛上的血水已经将他的眼皮都粘连在一起了,根本睁不开眼睛,然而他认出了白尹,并且十分明确地对白尹说出了一个字:
“滚!”
然后就再次失去了知觉,一头扎在了雪地里。
而那天在昆仑,白尹的情况也是一样的,他一个人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叫完了那一声阿司,便不幸一头扎进了雪地里,没有了意识。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便已经躺在了一个小小的屋子里。他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但是当他醒来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自己梦到了什么,他感到自己的眼睛痛地很厉害,忍不住想要揉揉,但是他刚碰上自己的眼睛,却突然发现自己眼前常绑的那条黑色的绸布不见了。
他试着慢慢睁开眼睛,然而这次睁开眼睛,他看到的却是不同于以往的黑暗,而是一一片朦朦胧胧地光。
他不知道,那是月光的颜色,他好奇地顺着月光看向窗口,而恰好的是窗口正站着一个东西,白尹使劲眯着眼睛,才决定那应该是个人,他觉得会是他的阿司,于是他试着叫了一声:“阿司?”
对方回头,在皎洁的月光下,出现在白尹面前的赫然是一张陌生的脸庞,那是白尹在人世中看见的第一个人,白尹不会评价美丑,甚至男女也分不清,但是却固执地觉得眼前的人一定是他的阿司,于是痴痴看着那个人。
而那个人却满眼疑惑地看着他,像是踌躇了一会儿,才微微低下头,轻轻说道:“爷醒了?我这就去喊主子去。”
白尹心里瞬间感觉跳空了一拍,因为他知道那不是闻人司的声音,如果是闻人司,他的声音绝对不会这样谦卑细腻。
“奴叫远若,文远若。”
白尹是后来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那是个十分能显露他身份的名字。姓文,断然是文家的人。那是他跟舟水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的舟水还不叫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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